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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侯的宫女自先走一步下去吩咐,杨妃跟随其后款款而行,只是将要走到楼口时,她却又猛得停步回过身来拿起了案几上的花束。

“既然是奉旨促驾而来,又为何要带这束花?”走过唐离身边时杨妃耳语般留下的这句话朝霞虹霓般飘逸而不着踪迹。

注目着杨妃一步步下楼的背影,过了许久,唐离才醒过神来跟了下去。

下得楼来,被一群宫女包围的杨妃微微抬起下颌,脸上熟练的挂起了那淡淡而尊荣的浅笑,这一刻她又完全恢复了母仪天下的神采,见到这一幕,长长松了口气的唐离竟有如梦初醒的感觉,再次回首看了看那道铺着纯白旃檀的长长阶梯后,他迈步向外走去。

跨上十六人抬的明黄肩舆,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太液池小蓬莱山行去,只是路过那片花海时,却见杨妃将手中花束轻轻拆散,一支支仍将其归于那片万紫千红之中,陪侍在肩舆一侧的唐离见到这朵朵落花,脑海中竟莫名闪现出在后世上学时见到的一句话:就让上帝的归上帝,撒旦的归撒旦!

杨妃的肩舆恰如报春的使者,经过路上的宫殿时都能引来沿途宫女们一如释重负的赞叹,正午的阳光扫过恢弘的皇家殿宇,于是笼罩着龙首原达半月之久的阴霾就此一举廓清。

下肩舆登上兰棹小舟,再登上小蓬莱山时,随行的宫人都已留在对岸,唯有唐离伴着杨妃步步登高,而山顶上的太液亭中也正有数人翘首而望。

依旧是白鹤迎客,麋鹿引行,只是这一次唐离却没有了适才来时的心情。

“娘娘既然来了,那些个旧事不提也罢!”离着杨妃三步远近距离的唐离也觉这话说的有些突兀,随后跟了一句道:“王忠嗣‘交通敌国’之事可能别有隐情,再则此事该如何处置陛下心中已有定见,没得娘娘再为了这事儿生气。”

“恩!”杨妃脚步微微一顿,却是没有说话。

知道她心结所在,唐离边走边道:“章仇兼琼身为一镇节度,消息自然灵通,此次宫中之事如今他必已知道,娘娘能为桑梓之地如此牺牲,他还有何话可说?若是娘娘觉得此事心下依然难安,替他在陛下驾前讨个赏,不论职品或是封爵升上一升,已尽可交代了。如今这情势,只要不是事涉王忠嗣,娘娘一旦开口,陛下再没个拒绝的。”

说来这是很为杨妃打算的计划,面子里子也都能顾的住,而当前情势之下,杨妃也不想,至少是暂时不想再为此事与玄宗生气,沉默片刻后便自微微一点头。

见杨妃吐了口,唐离心下暗松了一口气,想着今天这趟进宫总算不虚此行。细细想来,杨妃只所以现在答应的如此爽快,只怕八成还是因自己适才在花萼争辉楼所说的“梅妃”二字惹起了心悸,想到这里他不免微微有些自得,但再一想到那王忠嗣居然如此就能得脱大难,而且说这事儿的居然还是自己,又不免感叹世事实在是离奇的紧。

二人又走了几步,却见玉真公主早已迎了下来,而玄宗也已到了太液亭下十余步等候。

此后的光景自不消说,烦心了十余日的玄宗此时与爱妃重归于好,龙颜大悦之下对唐离温言有加,其宠爱处竟是比廷杖前更有过之,面对如此情势太乐丞大人也只能感叹上位者真是善忘,只要他们想忘的事情就能做到从未发生过一般。

“小别胜新婚”,这话用在玄宗及杨妃身上同样有效,这些陪侍的人倒也知趣儿,呆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帮着化解了最初的尴尬过,众人接过玉真公主丢过的眼色后,便一起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