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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轻吟着这熟悉的乐府双壁,唐离的思绪竟似进入了那金戈铁马的战场,只是与以前对辞句本身的欣赏不同,此时的他脑海中翻腾的都是碎裂的画面。

灵感来源于昨日与李腾蛟在车上的戏语,唐离希望能将《木兰辞》改编为唐人前所未见的大型歌舞与戏剧的杂糅,以向玄宗及杨妃印证自己的变革之语。

之所以选择《木兰辞》,一是因为这篇六朝间的乐府名曲如今已是耳熟能详,受众基础足够;再则,此辞中描述的女拌男装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卖点;其三,此辞有现成的歌辞与曲调可用,改编起来有了参考,难度要少上许多;至于最后嘛,则是此辞中宣扬的‘孝’及为国争战的主题实在能大大的讨巧。

轻吟着辞句的唐离脑海中断绪的画面翻叠,不知何时,那原本模糊的花木兰竟蓦然与当日金州花零居中关关身穿甲胄高歌的形象相重叠,而且是如此的生动无比。

想到此处,唐离精神一震,扭头对下方左手的王主事道:“老王,抽调地方教坊司人员进京的征调文书可下发了吗?”

此时的王主事正埋头在厚厚的卷薄中罗列宫中教坊司应分发各地人员名单,见上官发问,遂抬起红红的眼睛道:“这两天在忙着宫中教坊司之事,地方上倒还不曾顾及。”

“既如此,你先操办一张紧急征调令,将金州关关火速调往京中听用,这事立即去办,对了,顺便叫些善谱曲的乐工来此,恩,去吧!”吩咐完毕,唐离复又埋头沉浸于《木兰辞》中。

紧急征调令素不轻发,历来只有在普天同庆的上元节及天子寿诞的千秋节前才会动用,王主事本待说明,却见上官聚精会神于手中事物,遂也不再多嘴,自去操办不提。

未及多久,一行六人怀抱乐器来到了公事房中,受礼毕,唐离见这六人多是四旬有余年纪,鬓间已隐见霜丝。

“无需拘束,都随意坐着说话”,招手示意杂役奉茶,唐离和煦道:“本官有意重编《木兰辞》,召诸位前来,正是商议此事。”

乐工身属贱籍,地位极低,纵然是宫中教坊司中人也是如此,除了李龟年、许和子等得陛下宠爱的名家之外,这些普通乐工历来侍奉过多任太乐丞,在这公事堂中还真不曾坐过。

及至此时见这位新任的太乐丞大人如此客气,坐下后捧着茶盏的几位乐工都有些受宠若惊之感,见唐离问话,几人相视一眼后,就有一个捧笙的男乐工恭谨答道:“《木兰辞》乃前朝乐府名曲,其乐调早定,纵然大人有意重编,但在原有曲调上做伸缩增减就是,这也并不为难”。

听他们这一说,唐离才意识到问题所在,此时人都是先有曲,随后依曲填辞,但自己所欲重新编排的《木兰辞》与旧辞相比,形式更多、容量更大,旧曲调必定不敷使用,循用旧曲自然是不可能了,唯今之计,只能是如后世一般,先写唱辞,随后再依词谱曲,只是如此以来,倒显得现在请这几人来此实无必要。

自己犯下了错误,唐离也不便刚刚召来就将这几人谴走,抚案微笑之间问道:“近日宫中教坊司将分发大批乐工赴各道州采风,尔等都是教坊老人儿了,以为此策如何呀?”

见唐离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那几人复又对视一眼后,放了手中茶盏,居然就此齐齐拜倒公事堂中,最先开言说话的依旧是那个捧笙乐工,“善政,大人所行实在是大大的善政!”

此人开言说了一句,其他五人也是出声附和,“于公而言,自《十部乐》定型以来,教坊曲调再无变化,数十年因循的结果,就是如今的歌舞再难有新意。当初这《十部乐》的创制也是多出自民间,甚至多有来自异域。所以此次大人分发乐工到民间大面积采风,对于破除教坊因循实在是大有裨益;于私来说,我等乐工自进宫数十年间从不曾踏出宫门一步,此次借大人善政能有再回民间之机,连日以来,众乐工们无不感念大人善体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