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夫人早已注意到李腾蛟,只是唐离没有介绍,她倒也不便询问,此时即见她开口,遂一笑道:“这位是?”
“这是内人李腾蛟,腾蛟,过来见过郑老夫人”,唐离笑着一招手,李腾蛟随即上前,向老夫人福身一礼后,便迫不及待的说道:“老夫人,让咱们见见新娘子吧!我都等不及了。”
丈夫说话妻子不能随意插言,这是世家对女子教育最基本的要求,李腾蛟适才抢着插话,此时又说出这等大不合她身份的话来,郑老夫人虽心下对这不通名教的野丫头鄙夷的很,但碍于其来历,毕竟没说出什么话来,脸上虽依然仍有笑意,但是言语间难免略显淡漠道:“婚事未成,这等相见于礼不合,它日大婚之后,自有相见之时。”
见她抬出“礼”来,唐离就知道今天自己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果不其然,郑老夫人对李腾蛟说完这句后,随即扭过头来对他道:“‘士庶之亲,备诸六礼’,虽是天子赐婚,也苟且不得!我等会至长安乐游原王摩诘别业暂住,一月之期将至,阿离这就便回,请令堂操办六礼之事,也好早日成就大婚。”
知道这郑老夫人是个油盐难进的,唐离将车队细细看了一遍后,向依然跪在路边的小胖球儿投去爱莫能助的一眼后,再不纠缠,翻身策马而去。
随后几日,唐府再次重复旧事,好在众人刚操办过婚事,都是熟手,办起来倒也得心应手,这中间,唐离固然是操忙,李腾蛟也没心没肺的跟着咋呼忙乱个不停。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虽然时间仓促,但郑家于这些事情上却是半点也不马虎,如此迁延了三日,终于在第四日完成了亲迎仪式。
夜阑更深,身穿同样款式的吉服,头顶着淡淡月光的唐离“吱呀”声中推开房门,一月之内第二次跨进了新房。
依然是一样的程式,负责铺榻的妇人们依然是一样的嘱咐言语,不一样的是房中的新人身形纤弱,头上蒙着一块儿大红的喜布。
三盏酒毕,铺母及奉酒童子都已辞出,红烛跳跃之中,心思波荡的唐离拿起几上早已备好的银挑子,轻轻挑开了那幕大红盖头。
相识已久,但只在今夜,唐离才第一次见到郑怜卿的真容。
似扶风弱柳,双手并膝的郑怜卿眼眉低垂的端坐在榻边,一副标准的瓜子脸庞,唐离看她的第一眼,既知当日小胖球说他姐姐乃是郑家最美的女子,这话真个是半点不假。
她的面容若要形容,最好的词语莫过于“精致”二字,拆开每一部分与组合在一起都是如此,只是在这火红的居室、火红的夜晚、她那端正而坐的身子中依然散发出淡淡的疏离幽怨气息,而精致的脸上在微微的红晕间也有着掩饰不住的轻愁,而她身上的这种气息与纤弱的身形与古典的面容搭配,便别样的为她构筑了一种哀婉气质。
借着温暖的明灭烛火,唐离细细将她端详了许久,边迈步向她走近,边口中笑着柔声唤道:“怜卿……”。
正是这柔声的低唤,如同一颗巨石砸在郑怜卿的心间,原本低垂的眉眼眨动之间,一滴晶莹的泪珠已无声滑落,这一滴反射出烛火五彩光芒的眼泪如同山洪爆发时的初流,几乎是在瞬时之间,连串的珠泪已滚滚滑落,冲乱了面颊间的脂粉,冲淡了唇间的豆蔻朱红,露出原本的苍白来。
双手紧紧铰着手中的大红沙巾,咬住唇的郑怜卿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不停微微耸动着身子的她无声的啜泣、无声的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