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白丝的绢绣,天边那轮孤寒的明月,水波清清的月儿湖,湖畔草地上持瓯趺坐的少年,少年身后背身而立的女子……陡然看到这一切,唐离的思绪顿时被拉回到遥远之前的那个夜晚……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翠楼。楼高郎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看着绢绣上的双飞燕子,口中轻吟着绢绣中这首描述女子对所爱男子深长思念的《西洲曲》,脑中轰然炸响的唐离猛的抓住郑鹏的衣襟儿,厉声喝问道:“你姐姐若是喜欢我,当日我出金州时,她为什么不来送我?”
这是一件小事,但于唐离而言,却是他与郑怜卿之间,深埋心底的一根刺。
“她就在马车上,为去送你,姐姐还吃了我爹的训斥”,小胖球儿的这声回答,比唐离的声音更高。
“她在马车上!”口中喃喃念着这句话,往事中关于郑怜卿的回忆在瞬间都涌上心头,那个在伽楞寺中听俗讲的女子,那个梨花树下全身散发出金辉的女子、那个月儿湖畔看着远处高楼无声流泪的女子……
“快说,你姐姐现在到底怎么了?”良久之后,摇晃着郑鹏的唐离疾声问道。
“姐姐前些日子好了许多,但就在你被选为宰相女婿的消息传回金州后,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瘦,到我这次来京给三爷爷贺寿时,姐姐都已经卧床不起了!”放弃了挣扎,小胖球眼中的泪水愈发流的多了,“她现在还不知道,不知道奶奶已放弃了与你的婚约,一旦知道这事儿,她马上就会死的!她会死的!”说到最后,郑鹏适才的嘶喉已变为连声的嚎啕。
“什么,放弃婚约?”
“他们都是胆小鬼,他们宁可看着姐姐死,也不敢得罪李林甫,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捶打着身下的长榻,小胖球的嚎啕哭声听来是如此的凄凉。
“你自金州动身有多久了?”放开小胖球儿,唐离跟上一句问道。
“四十七天”,怔怔说出这句话后,翻身而起的郑鹏猛的跪倒在唐离身前,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儿,口中不住重复道:“阿离,现在只有你能救姐姐,你救救她,你一定要救救她!”
“四十七天,四十七天!”初恋的白衣女子不断在脑海中翻滚,口中喃喃念诵的唐离蓦然一拉小胖球儿的手,拔腿外走的同时,口中高叫一声:“快走!”
不顾那些家人们骇异的目光,疾步出了辋川别业的唐离与小胖球儿翻身上马后,便急促催鞭直往长安城中狂奔而去。
长安皇城之外的德政坊中,有一家小小的铺面,只是在这个铺面中却不经营别样货物,而是兵部衙门驾部司的营业地点。驾部司主掌天下车辇、传驿、厩牧及官私马车杂畜,长而久之,遂催生了一项业务,既利用他们掌握下遍布全国的驿传,在传送官方文书的同时,也顺带兼传私人紧急信件,从普通的三十里一驿传递,到最快的流星加急探马,不同的收费标准,可以换回不同的信件传递速度。
“拿纸笔来”,翻身跳下马,甚至连缰绳也不及系,入店的唐离扒过柜上纸笔,写下寥寥十几个字后,顺手掏出腰间钱囊,看也不看的递过,“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山南东道金州刺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