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天子驾临的那一刻,原本沉闷的厢房中立时寂静无声,使得道道喘息之声清晰可闻。
及至楼上众人坐定,厢房中愈发静寂,众人屏气凝神之下,适才的喘息之声也已不闻,居中正坐的唐离双手紧握手中酒樽,连鱼儿酒的寒意也自不觉,只将一双眸子紧紧盯住观舞楼侧的飞檐。
许是千年久远,又似是刹那光阴,在那飞檐上挑起一串五彩花灯的同时,唐离眼神猛的一缩,心中一震的同时,口中已是断喝出声道:“出鼓!”
十六扇厢房门同时打开,二十八个黑缎衣衫、头扎红巾的汉子疾步奔出,不过片刻功夫,早已按照素日演练,在空阔的院落内支起七面四人合击的大鼓。
紧随这些鼓手而出的则是一百单八人的健舞手,此时这些挺拔的舞者全身披挂轻甲,手执舞枪,举止有节、近百人身形转动之间,近百柄舞枪挥动之际,于这空旷的院落中陡生出一片杀伐之气。
堪堪等最后一个舞枪手战位完毕,唐离的下一声断喝已是破空而出道:“灭灯,起歌!”
此声即出,除观舞台两侧飞檐上挂着的两串五彩花灯外,无论楼上楼下及厢房诸色灯火应声而灭,整个院落中顿时陷入一片灰蒙蒙的黑暗,在今夜这火城一般的长安,这份黑暗来的份外特别。
这黑暗突如其来,楼下场院中固然是寂静一片,但观舞楼上却是难免引起一阵骚动,老宦官高呼一声“护驾”的同时,人已抢步挡在了天子身前,而于此同时,八道黑影自四下蹿出,直将那团衫人紧紧围住。
众人惶恐的同时,那居中正坐的便服天子却是淡淡一笑道:“朕信的过都阳侯,都散开!”他这语声未毕,忽听楼下院中一声满带慷慨之气的长歌蓦然起道:
拨乱资英主,开基自晋阳。一戎成大业,七德焕前王。炎汉提封远,姬周世柞长。朱干将玉戚,全象武功扬。
场院黑暗,看不到歌唱者本人,但只听这声音技法绝是国手无疑,虽毫无器乐伴奏,单是这般清唱,也尽将这首歌颂大唐开基建国的《武功歌辞》中阔大气象尽显无疑。
适才的骚动之后,突然听到这样一首长歌,玄宗李隆基哈哈一笑道:“都阳侯有心了!”也就是他这声大笑,缓解了观舞台上的紧张气氛,虽知道今日唐离布置的内容,但杨琦却没想到这个少年会来这么狠一手,刚才的他也是面色急变,心跳不已,直等听到这声大笑,方才彻底放下心来,长吁一口气的同时,才觉额头不知何时已爆出一片鱼鳞般的冷汗。
“起幻术?”听到下边厢房中一个少年的高喝之声,手按扶手的李隆基又是一笑道:“杨爱卿,看下边摆的阵势及刚才这曲长歌,分明是要演《秦王破阵乐》,这时候来一出‘鱼龙蔓延’的幻术,可着实大是不妥呀!”原来,隋唐间宫廷的大型幻戏《鱼龙蔓延》幻化出的场景乃是传说中的四海龙宫景象,正所谓“辰象森罗正,句陈羽卫宽。鱼龙排百戏,佩剑俨千官”,而这等热闹戏与前边的诸多布置的确不太协调。
随着唐离一声令下,两侧厢房中三十六位顶尖儿幻术师双手急动,堪堪等都阳侯那句:“还请陛下耐心后观”的话语说完,就见一片青光爆闪,场院中演舞台上凭空幻化出一片金光灿灿的皇家宫阙,这片青光在一片黑暗的场院中显的如此夺人眼目,附带着连那些鼓手、舞手也照的清晰可见。
见幻术已起,紧紧盯住外间景象的唐离高喝一声道:“击鼓,起舞!”
音声未歇,“咚”的一声大鼓鸣响,“咚咚”、“咚咚咚”,随着鼓手节奏愈快,鼓声之间的停顿也越来越少,待到三二十下时,那鼓声已如暴豆般连绵不断,听其节奏,分明便是《秦王破阵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