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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的一声,琴音即起,随后淙淙不断,侧身而靠,虚向看月的唐离与琴本就没什么接触,自然更没本事听出这是什么曲子来,初始时,他还觉的琴实在奏的太慢,两个单音之间间隔时间太长,远不如琵琶来的激烈,但时间稍长,习惯之后,才觉此声之中虽有淡淡薄薄的哀意,却又全无半分击人心扉的伤痛。这“哀而不伤”的大雅之音便如同那山间清澈的泉流般,不激烈也不刺激,却以至清而绵长缓缓浸入人的心脾五脏,于无声无感中抚慰心神。

如此王道淡雅之声恰合唐离此时心境,取过几上酒樽,和着琴声小口轻呷,连日闭门及今天制举的憋闷,今晚厅中的愤怒及后来的快意,再到刚才的烦躁,都被这山泉般的琴音给淡淡的洗刷掉,如水过泉石般,再不留半点痕迹,一时间,他的心中但觉一片安宁,便是想起当日那个襄州名叫林霞的女子时,也没有了往日的痛楚与恨意。

蝉躁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奏者专情、听者无声。但只一缕琴音悠扬,远处阁楼中的喧闹声反倒为这间雅阁更增添了几分静谧。

一曲即终,听着远处雅阁中有人传来“失心疯”的叫骂声,唐离略略一愣后,侧身间与那名唤兰心的妓家相视一笑。

举盏轻呷了一口,唐离语声悠远的淡然开言道:“行院之中能有如此大雅真音,为何却就没有真情?”说道这句话时,他脑海中自然浮现的便是林霞的影子及花鸳鸯那番话语。

双手按弦的兰心听到唐离第一句话时,双眼蓦然一亮,及至听到第二句,却是微微错愕,良久之后才听她轻声开言道:“客人是为买笑而来,寻的是一夜风流的快意,便如这情事,若是用的太真,不免丝丝缠缚,又如何快意的起来?若是没了快意,又何谈风流?”

唐离这句话原本更多是一时有感的顾自言语,却没想到兰心会真的回答,凝神听她说话,远处雅阁中的噱笑腻语声声传来,看着那轮寂寂的金黄圆月及月下淡影摇曳的秋菊,心中方动,口中已是轻吟出声道:“莫风流,莫风流,风流后,有闲愁;人意共怜花月满,花好月圆人又散!”

耳中听着这少年的感叹,兰心轻拂琴弦的手微微一颤,手下的素琴顿时发出一声嗡嗡的轻吟,随即又听道唐离唤她再奏,遂再无话,纤手轻拨,琴声随即复起。

琴声淡淡,今日起的早,数个时辰的制举本是劳心,再加上这些酒意,心中一片平静的唐离渐觉乏意上涌,不知何时竟靠着壁间朦胧睡去,以至于连身子侧滑,头已枕向盘坐的兰心膝上也不自知。

低头看了看膝上少年那张熟睡中俊秀而平静的脸庞,兰心微微抬首,手下却是不停,一任如水的琴音淡淡流出……

……

“我还道阿离第一次来这行院,等咱们都走了,他该不知怎样拘谨才好,却没想到居然如此风流,‘醉卧美人膝’这才是真个士子风流!如此看来,离它日‘醒掌天下权’当也为时不远了。”第二日一早,出平康坊的轩车中,翟琰看着唐离嘿嘿调笑道。

于这事唐离自己却是不知的,因他早上醒来时那兰心早已不见,不过既听老翟三人言之凿凿,他也懒的费神分辨。

因昨夜睡的好,唐离今日的心情与精神都是极不错,听翟琰这番调笑言语,他笑着驳道:“小心着些,老翟你这话别让李相公听见,否则就有乐子好看了”,一句话引得几人一笑后,他才续道:“再者,真风流者必不淫,真爱色者必不滥,老翟你连这道理都不明白,还好意思自称风流。”

“真风流者必不淫,真爱色者必不滥,阿离这话说的诚然是好”,不消说,这出言符合的自然是怀素,因他本人便是这两句话的最忠实践行者,口中咀嚼着这话,和尚看向唐离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知己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