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竹清兄有用唐离以聚名的心思,也不能这样处处让他吧!这岂非太让人憋气了些!”十五面有不甘道。
“在人前,让还是要让的!背后嘛……”微一沉吟后,就见这位俊面公子蓦然一笑道:“四月之后,不就是道学诗会之期,介时连使君大人也会前来,唐学弟既然身为进士科学子,自然也该与会吟咏两篇才是。”
“就他那连《论语》都诵不出来的草包,还能吟诗!”十五嗤笑了一句,微微一顿,才大笑出声道:“竹清兄好主意,着实好主意,我倒要看看这草包怎么在使君及学正大人面前丢脸的!”
“哎!我只怕唐学弟表现太差,还真就彻底坐实了草包的名声!背着这个声名,就算他在道学读一辈子,怕是也再难有出头之日了!”声调中满带悲悯之色的将这话说完,朱竹清与十五相视一眼后,齐齐笑出声来。
……
“老娘怕什么,你倒那些人真敢打我,拉我去见官?笑话,老娘在这道学附近住了两年,还不知道他们的德行?别看老娘一个人,俺就欺负他们太要脸!大街上拉扯女子,只要老娘一声喊,这些人都得躲的远远的!上公堂,这事儿很好看嘛!他们爱惜着声名呢!别说只为三贯钱,就是再多一辈,他们也舍不下这个脸子去。”小院中,悍马边挥动着炊具,边满不在乎的说道,脸上全无半分惧色。
时人将争讼做为一件极为丢脸的事,尤其是对那些未曾入仕的士子们更是如此,这直接关系到自己的风评及前途,悍马能巧妙利用这点,那刚才的彪悍倒也不是一味的莽撞。
“来,尝尝我做的御黄王母盖饭!”将一个黑陶碗放在唐离身前,悍马随意挽了挽袖子坐下道:“你用的那法儿跟我一样,不过更省事就是了,看你长个相公样儿,没想到还有几分胆气,不错!”
所谓御黄王母盖饭,其实就是炒米饭上面盖个鸡蛋,本是极平常的吃食,只因为宫中传出了这个名字,天下也就群起效仿。唐离刚吃了一口,听悍马这等夸人的话语,差点没喷出去,只是再想想她的名字,倒也释然。
“从明天起,你中午跟着我吃就是,每顿交七文钱!”扒了两口饭,悍马抬头,见唐离并不曾答话,她一顿竹著道:“明说,一次我赚你两文钱,但这也是应当!你若不肯,咱们再来算算刚才的帐!看你胡子都没长一根,就敢当人表哥,吼起来也大声的很哪!”
看她这说话行事大大咧咧的模样,唐离心下倒没有半点厌烦,反是有种亲切的感觉,与她相处时,这种全无拘束的轻松,也让人自然消除了紧张与生分。
“如此有劳姑娘了!”道学里本就吃不着什么东西,悍马手艺不错,价钱要的也不是很高,唐离遂含笑答应。
“如此有劳姑娘!”口中嚼着饭粒,悍马将这话学着说了一遍后,竹著轻敲着长几道:“你才多大?十五!那怎么说话就一股子酸气!八成是读经读傻了;还有,看你平时走路的样子和表情,十五岁的人怎么跟个五十岁老头一样。”
唐离正吃这饭,不防听她突然来了这么几句前所未闻的话语,顿时住口不吃,静听他下文。
“说话吞吞吐吐,走路慢条斯理,天天笑的让人都不敢信,你还觉着自己挺有风仪,是读书人的样子,其实让人看着就假!那身子酸味儿,院门口都能闻着。”低头扒了一口饭,悍马吐词不清的继续说道:“在这儿住了两年,老娘知道你们道学里的士子,人人都想当名士,但真名士什么样?人家那是该说的就说,说的比谁都通透;该笑的就笑,笑的比谁都大声;想哭的时候就哭,看到个花落,都能哭的跟家里死了人一样。大口喝酒,大声吟诗,这才是真名士,象你们这号的,学问没多少学问,就靠着在外面装,看人一看,就透着假!”
这番话说的让唐离简直无言以对,那悍马说发了兴头儿,竟猛的起身,拿手中竹著,不管不顾的敲着长几唱了起来道:“知章骏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笔如云烟……”。
这悍马的声音与关关倒是颇有几分相似,并不以清脆见长,只是关关乃是沙哑,而此女却是低音浑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