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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应声答应,少年的眼中闪烁的是一如往日的自信。

……

目送少年的麻衣消失在书房前小径的暗影中,郑使君语带不解道:“母亲,您……”。

“不要说了,为娘自有安排”,转过身来,郑老夫人打断了使君的话语,而她看向儿子的眼眸中,此时也满蕴的都是慈祥,伸出多有皱纹的手轻轻抚上使君脸上那依然未曾消失的红痕,良久之后,才听她柔声道:“子文,还疼吗?”

郑氏上代家主是个典型的温润书生,持身严正却待人温软,相比之下,倒是这位出身博陵崔氏的家主夫人更加外柔内刚,从小,无论是在家中还是族亲聚会,使君大人更多感受到的都是母亲的严厉,这一状况历四十年而未有变化,今晚却突然见到老夫人如此温情流露,使君大人一愣之后,只觉鼻中蓦然一酸,眼眶间也已隐隐发热。

“你这孩子,还真是跟你那苦命的父亲一模一样”,见年近四旬、身为一州刺史的儿子此时竟然表现的如此孩子气,郑老夫人心中也是一酸,抚着那红痕的手也就愈发的轻柔了,“你父亲似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象你一般,侍上孝而待下宽”。

突然说起这个,老夫人心思一时也有些恍惚,停顿了片刻后,才听她轻叹续道:“子文,你须怪不得为娘。身为嫡系长房,正因你们父子都是如此温软的性子,才逼的为娘不得不如此硬起性子、铁了心肠!这多年了,族内族外,有多少人说我是花面狐、母鸡司晨……娘听了不生气,为了你们父子,为了本房能守住家主的位子,纵然说的再难听些,娘也认了。”

“娘,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呀!”母子四十年来第一遭如此谈心,原本就是极为孝顺的郑使君听着母亲说出如此话语,刚刚的激动加上此时的愧疚一并发作,一时间竟是忍不住淌出泪来,就连旁边站着的使君夫人,也是眼圈红红的。

“就为着你这性子,娘一直不放心将族中事物交给你,但这也不是个常法。尤其是这两年,我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今晚难得清净,娘就告诉你为何刚才要打你,更要告诉你将来该怎么做家主。”眼中满溢的都是慈祥,此时微微而笑的郑老夫人再不是日间那个人人畏惧的老祖宗。

“子文,你不要说,好生听着就是。”轻轻拍了拍情绪有些激动的使君大人,老夫人淡笑着续道:“荥阳郑氏传承百年,什么才是本族最为贵重之物?”

“不,即不是家庙中祖宗牌位,也不是那千顷田产。”微微摇摇头否决了使君夫妇的回答,“圣人曾言:‘六合之外,存而不论’,神鬼之事本是人言嘈嘈,做不得准的。祖宗牌位也不过是个念想儿罢了,纵然让火烧了、让雷劈了,不过再刻一块儿就是了;至于那些田产死物,就更不值当如此牵挂。”

“祖宗牌位也不过是个念想罢了,今日纵然让火烧了、让雷劈了,不过再刻一块儿就是了”,耳听老夫人口中说出这话来,使君夫妇都是骇然色变,若非身前坐着的是自己母亲,只怕郑使君那“大不孝”三字早就脱口而出。这话若是别人说出,且不说官府“忤逆”之罪重罚,但是族中家法之下,也是必死无疑。

“坐,都站起来做什么”,见儿子媳妇儿如此,老夫人神情丝毫没有半点变化,依然那副淡淡慈祥的表情道:“对于我荥阳郑氏来说,最为重要的就是‘家声’二字。只要这家声不毁,清誉不倒,纵然一切都丢了,咱们也都能给它找回来。”

“正是因为有‘百年华族’这金子招牌,我郑氏子弟才能生来即得别人看重!科举、入仕、婚配等等,无论什么事,总能占个先手儿,不会吃了亏去。然则一旦没了这个,那郑氏与这街上的张、王、钱、赵又有什么区别?”抬头看了正点头应是的使君夫妇一眼,老夫人注视着儿子道:“‘荥阳郑氏’四字的清誉是我族宝中之宝,是子孙后代立身的本钱,这也是今晚为娘重手打你的原因所在。子文,你可明白娘的难处了吗?”

“儿子身为一族之主,府中人犯下如此有辱家声之事,娘打的对。”这郑使君本就不笨,此时这话说的着实是举一反三之言。

“说的好!身为长房长孙,子文你这一生的经历太顺了些,没经历什么坎坷,就太容易信人,心性也不免失于温软,正是如此,郑九儿那贱奴才敢欺瞒着你犯下如此事来。今天,你记住娘的一句话,异日接管族中事物后只要能依此办理,纵然算不得好,倒也不至于让后世子孙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