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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府中佳客来的多,喧闹之中下人们见有机可趁,竟然偷了酒吃”,只这片刻的功夫,刚才还是憔悴不堪的郑老夫人已是恢复常色,微笑续道:“这也就罢了,偏生这些个奴才吃了酒又借机撒疯,连打带骂闹腾起来,着实不成体统,下人们还真约束不住,只有我老婆子母子亲自走上一遭了。尊客刚才来后花园时必是听到些嘈杂声响,家风不谨,扰了清兴,惭愧,惭愧呀!”

瞪大眼睛听完这话,翟琰暴牙一龇道:“老夫人说笑了,荥阳郑氏家风不谨!这句话说出去,普天下只怕无人肯信的!家大户繁,下人们多了,这些事原本难免,当不得什么!我说刚才来时隐约听见有人呼叫,却是为了这个!一通小板下去,保这些奴才们多深的酒也该醒了!万不值当得老夫人生气的”。

说话之时,郑老夫人那隐含威芒的眸子片刻都不曾离开过翟琰的丑脸,却见他神情自然,没有半分异样,再想想刚才文渊楼中这人失礼的样子,当不是个有心机的,至此,她才算放下心来。

若有深意的看了唐离一眼,郑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唐离此子身为本府伴读,能得尊客如此看重,老身也是与有荣焉,只是现下尚有一些家事处理,还请尊客先行,待料理妥当,老身自会命他前往请见。”

得了这话,翟琰放下心来,他心下本知郑老夫人要说什么,但面上却毫不显露,拱手道:“这说的什么话,实实折杀晚辈了!老夫人但请行事就是。”一句话说完,才见他又转过身来重重一拍唐离肩膀道:“老夫人此间事了后快来我处,某在客舍温酒以待,你我二人禀烛切磋画艺,岂不快哉!”

目送翟琰瘦高的影子消失在月门前,后花园中暂又归于寂静,片刻之后,郑使君正待开言,却听老夫人道:“子文、阿沅,且暂回书房。”转身动步,行出丈许距离后,才复听淡淡声音传来道:“唐离,你也来吧!”

使君书房治备的极为雅致,两扇半开的菱形雕花竹窗间,习习凉风轻轻拂来,因是夜晚,所以外罩的毫州轻容窗幕也已放下,这种至轻至薄的纱中极品即能阻挡虫蚁,又不妨碍观赏窗外夜景,反倒是愈发添了几分朦胧的柔美。墙角一侧花几上,正有一笼杏花艳艳正放,为素淡的书房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春意。其间书几等器具本是由楠木制成,再加上那一炉袅袅轻燃的鸡舌香,直使人感觉心平气定,实在是好个观书赏墨的绝佳所在。

即入了书房,郑使君夫妇搀着老夫人坐定后,方才分立左右以为服侍,连他们都已无座,更惶论身为伴读的唐离了,轻惮麻衣立于书案之前,迎着郑老夫人探究的目光,略带一丝淡然笑意的少年面上无喜无怖,一如往日的从容。

足过了半柱香功夫,寂静的书房中才听到老夫人沉声开言道:“适才在后花园中,你与我那孙女都说了什么?”

刚才唐离矢口否认曾与郑怜卿交谈,此时突听这一问,不免微微一愣,本待要开言再说旧辞,却于偶尔一瞥间看到郑老夫人唇角间稍纵即逝的讥诮笑意,少年略一沉吟间,开口道:“小子游园之际偶遇小姐,也不过是说几句开解心事的言语罢了。”

见唐离直承其事,郑老夫人微微一愣,旁边的郑使君早勃然色变道:“果有其事,那你为何适才却砌词狡辩。”

只是使君大人的怒火到了唐离这边,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少年的声调依然从容,“若此间另有他人在此,小子依然会执旧辞。”

闻言更怒的使君大人正愈再说,却吃母亲眼神制止,只能闭口不言,再次打量了少年许久,郑老夫人蓦然开言道:“你是否对我那孙女有淑女之思?”

突然听到这话,不仅是唐离,纵然郑使君夫妇也是大吃一惊,就连那今晚始终不发一言的郑夫人,此时也是口齿喏喏,欲要发声。

举手轻挥,郑夫人制止了使君夫妇的躁动,只将一双渊深的眸子紧紧盯住唐离,其锋利处似乎要将少年的身子给撕开,直达那血淋淋的心。

可怜的唐离后世今生加起来的二十四年中,从不曾遇到过如此问题,饶是他心志坚定,一时间也是踌躇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