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叶落只呆了一天便返回江南,别看长江防守严密,不许寸板下水,可人家依然来去自如,还真应了元封那句话,你还能把千里长江全都封上啊,那些朝廷水师早就人心惶惶,未雨绸缪了,这种改朝换代的大时代下,选对了东家就是几辈子的荣华富贵,选错了就是满门覆灭。
京城,依然是一片强自维持出来的繁华盛世景象,朝廷严令沿街门面必须悬挂灯笼酒幌,夜间灯笼也不许熄灭,但是夜里那三三两两稀疏的行人却昭示着一幕末世景象,就连三岁的童子都知道,这大周朝,要完。
京城南门,五六个穿着寻常百姓衣装的汉子推着载货的小车慢慢走过来,虽然打扮平常,也刻意用斗笠掩盖了眼中的精光,但是胳膊上的腱子肉和磨平的拳尖却将他们深深地出卖,这几条大汉,肯定有来头。
走到城门口的时候,一阵小风吹来,掀起了其中一位彪悍爷们的衣襟,不小心露出藏在里面的短火铳柄,汉子们大惊,纷纷将手往衣服下面伸去,哪知道看到这一幕的守城禁军眼神闪烁,竟然将头扭了过去,只当是没看见。
几条大汉松了一口气,大摇大摆的进了城,他们是南汉军方的细作,特地来京城踩盘子的,女皇陛下说了,要和北边打赌,谁先进京师谁当老大,小的们哪能不提起精神办差,等天下定了,他们就可都是开国的元勋。
京城里的官们,也开始考虑自己的后路,江北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西域鞑子他们不愿找,也搭不上关系,所以只能把目光投向南汉,毕竟都是本乡本土的人,试问谁家在苏杭没有亲戚,拐弯抹角也能递上话,趁着现在手里还有点权力,还不赶紧投效,等大军真进了城,就没机会了。
所有人都认为大周朝气数已尽,肯定要完蛋了,但是即便亡国也不会亡在北汉手里,而是亡于南汉,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兴许一段长达百年的南北分治即将产生,但是和以往不同的是,南北朝廷的国号都是汉。
紫禁城,养心殿,现在来自于全国各地的奏折越来越少,屈指算来,大周掌握的地域已经没多少了,北方已成乱局,湖广李伯升推举自己的侄子为帝,已经独立了,闽粤等地被胡大海叛军搅得乌七八糟,自身难保,四川云贵等地关山远隔,早就失去了联系,恐怕当地那些酋长土王也会趁乱独立。
就算是京师家门口的江南,也已经糜烂不堪,汉军的细作已经渗透到了天子脚下,皇帝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管,因为就连自己最信赖的内厂锦衣卫都和他们勾勾搭搭,谋取后路了。
皇帝的精神变得很奇怪,每天都要去大报恩寺呆坐上一会,喃喃自语着什么,又哭又笑又发飙的,然后又到后宫去看翠妃的肚皮,眼瞅着翠妃娘娘的肚皮一天大似一天,就快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刻,每当抚摸着肚皮里的小生命,皇帝才感到自己真实的存在,才感觉到希望,大周不会亡,张家不会亡,马上就要有新的皇子诞生了,老二还在登莱,老四还在山西,大周还有不少忠心的臣子,这天下之局,尚有变数。
又是一个中秋节,宫中一如既往的摆起了酒宴,但是排场比往年差了许多,光是各地的贡品就少了九成,这也难怪,天下大乱,道路不通,各地督抚就算仍然忠于朝廷,也没有这个能力运送贡品过来。
酒菜的花样少了点,但是分量还是管够的,进宫共度中秋佳节的官员也比往年多,为了凑数,连七品捐班也被允许进宫赴宴了,这些低级官员携带者他们庸脂俗粉的家眷,在宏伟壮丽的宫殿里战战兢兢的行走着,举手投足之间拘谨而又小气,让见惯了大世面的太监宫女们不住的摇头叹息,这大周的气数真是差不多了,这样的人也能进宫赴宴了。
皇帝在奉天殿大摆筵席,酒菜连轴送上,杨峰等一些官员还做了诗来赞颂金秋景色,大周盛世等等,今天的月色也格外的好,好不容易有了些过节的气氛,皇帝脸上也有了笑容,可又被一道菜激怒了。
这是一道很普通的清蒸鲥鱼,不算很名贵,但是肉质细腻,味道鲜美,是皇宫御膳房常用的河鲜。
但坏就坏在它只出产于长江流域,而且是京师、镇江一带的长江下游流域,皇宫宴席上出现鲥鱼,说明下面人阳奉阴违,根本就没严格执行江禁的法令。
“朝廷不许片板下水,哪里来的鲥鱼?”皇帝勃然大怒,太阳穴突突的跳,但是臣子们已经见怪不怪了,皇帝性情大变,喜怒无常,这回不知道又摊到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