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不说只怕什么了,但所有人都清楚他要说的是什么!
目前内阁六部与海军都督府之间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李彦直认为现阶段自己还无法治理好内陆的广袤农村,因此便先从局部改良做起,只是在东海一隅执行着他最擅长的事务,又控制着天下精兵、东南财货,以此挟持北京朝廷,就这一点来说李彦直早就占据博弈优势。但北京朝廷毕竟是维系整个大明帝国稳定的擎天柱石,占有名分大义,徐阶执政以来,所作所为都极得民心,李彦直若敢为了自己的私欲拥兵犯上,未必能得到天下士民的支持。但要是李系部将遍布全国要地,深入内陆,那时情况就大大不同了。
因此张经的考虑,乃是担心北京和上海的关系就此失衡。
徐阶亦有此忧,叹道:“这些王爷们,也真是胡闹!”其实他心中另有一套韬略来钳制李彦直,但这套韬略布展开来,最终得利的乃是文官体系的士绅,并非朱家,所以王爷们的挣扎对徐阶来说自然是“胡闹”了。
诸王倡乱,上海和北京是各自得到消息——北方的消息是北京知道得早一些,南方的消息则是上海知道得早一些。李彦直如今是军方的领袖人物,一听诸王倡乱,就上疏建议调戚继光守太原,调俞大猷入湖广,又推荐殷正茂去广西防变。
军务上的事情,徐阶素来很配合李彦直的主张,但这次却犹豫拖延了起来,这一拖之下,地方县令知府对王爷们又不大敢管,诸王便渐有坐大之势。
就在这时,京师陆府传出消息来:陆炳病逝了。众官听到消息无不心头微震,他们都知道李彦直的这个岳父在他大业的发展中所起作用甚大,嘉靖虽然被掳,皇帝威权虽然削弱,陆炳却因李彦直的关系继续控制着锦衣卫,锦衣卫也因陆炳的关系继续扩张其势力,陆炳这一死,对李彦直只怕不能没有影响。
陆炳卧病已久,从身体原因来说他的病死徐阶等也不意外,可是几乎与此同时,却又有一个消息从南面传来:李彦直的生父李大树忽染急病,也病重弥留了。
第四十五章 丁忧否
京师传来陆炳病危的消息时,李彦直几乎就想北上,因为他实在担心妻子在那边扛不住。不过,作为朝廷大员,尤其是手握重兵的大将,李彦直却不是想进京就能进京的。
正担心着岳父的病情,不想福建老家又加急传来噩耗——李大树忽染急病,眼看是不能等了。
李彦直听到消息时,什么宏图伟业,权力斗争,在那一瞬全都忘了,脑子一片空白,当场失声呛了一下,两行泪水流了下来,他此刻几乎就想不顾一切奔回老家去看李大树最有一面,可是他能调动十万大军,过手白银数以百万,一句话放出来就能影响东海、南海的经济格局,但此刻,一尽人子之孝这种普通人都可以做到的事,他却又偏偏做不到。
不过李彦直毕竟是在权力中心浸淫过的人,虽临大变,还是保持着一定的清醒,对风启蒋逸凡泣道:“我的心有些乱了,你们……你们帮我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心乱了的人,何止是他一个。风启和蒋逸凡都感事情有些棘手,风启担心的是大明的礼制,凡官员丧考,按例都要丁忧三年,文官集团对“孝”字的看重,甚至犹在“忠”之上,李彦直和士林此刻是联盟的关系,若他为了揽权不丁忧,整个文官集团都会对他侧目,一些正直大儒甚至可能与他断交,这对整个李系集团是极为不利的。可是要真丁忧嘛,眼下的形势晦暗难言,若李彦直闲居三年,天下会发生什么变局谁知道啊!
蒋逸凡却又有另外一层担忧,他心想:“我们就算想出了办法不让三舍丁忧,可三舍过得了自己感情那一关么?”
约数日后,北京方面也接到了消息,这时陈羽霆正在北京向户部述职——这是一个月前徐阶下了旨意,调主管市舶司总署的他来京阐述海关情况——这其实是徐阶在试探李彦直的动态。当时徐元亮等人嘟哝说:“市舶司总署那是我们的生意啊,干嘛要跟朝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