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干柴么?”李憕低下头,看了看一直压在琴下的佩剑。“也好,干干净净。我没干过粗活,就不给你添乱了。”
“他是天生的富贵命,不像你我!”卢奕笑着调侃,仿佛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般,“我跟蒋清一道吧,你坐着喝酒便是。这宅子都是木梁木柱,想必用不了许多!”
“那我就给你们弹首曲子助兴!”李憕讪讪的笑了笑,为自己的养尊处优而惭愧。“我好像也只会干这个了!”
说罢,他低下头,继续断断续续地弹琴。从舒缓的散序到欢快的歌头,从欢快的歌头,又到铿锵的舞破。霓裳羽衣,一段段弹下来,弹尽盛唐繁华。
没有杀戮,没有哭号。身外的一切仿佛都遥遥远去。恍然中,李憕好像又回到了开元时代,年轻有为的皇帝,虚怀若谷的宰相,公正廉明的御史,英勇善战的将军。
几点火星在夜空中落下。慢慢汇聚成团,慢慢腾空而起。
火光后,几个朋友拍膝而吟。
依稀还是霓裳羽衣。
注1:曳落河,奚语,壮士的意思。为安禄山麾下最精锐的骑兵。
第二章 霓裳 (一 下)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八,大唐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发所部兵及同罗、奚、契丹、室韦凡十五万众,号称二十万,以清君侧为名,反于范阳。
中原各地已经三十余年未闻兵戈之声,仓促之间,文武官吏根本做不出任何正确反应。凡叛军所过州县,官员们或者开门出迎,或者弃城而走。个别敢于组织抵抗者,皆被安禄山麾下精兵一鼓而擒。
消息传到长安,大唐天子李隆基却认为是有人在制造谣言挑拨离间,根本不肯接受自己信任多年的安禄山会谋反的事实。待到叛军以破竹之势攻取了河北全境,又派奇兵掠走了北都留守杨光翙,兵锋之抵黄河北岸,才开始认真对待起来。临时委派进京谋划远征大食的安西大都督封常清兼任范阳、平卢节度使,赶赴河南就地募兵,阻挡叛军攻势;委派卫尉卿张介然为河南节度使,总领河南道诸州兵马;委派辅国大将军毕思琛尾随封常清身后,统帅三万京营士卒,到东都洛阳巩固城防;委派金吾将军程千里去河东驻守,坚壁清野,以免叛军迂回西进。任命九原太守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寻机包抄安禄山后路。任命荣王李琬为平叛大元帅,启用隐退多年的前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为副帅,筹划东征……
一连串自相矛盾的安排执行下来,没能晃花安禄山的眼睛,倒令地方文武官员们愈发手足无措。十二月初,安禄山挥军跨过早已经结了冰的黄河,直扑陈留。刚刚上任的河南节度使张介然率领地方兵马仓促迎战,被叛军生擒。安禄山恼怒朝廷杀了自己留在长安的儿子安庆宗,将张介然及其麾下被俘将士一万三千余人,全部就地活埋。
叛军乘胜紧逼荥阳。荥阳太守崔无波亲自登上城头,鼓励激励守军士气。无奈守军根本没经过任何严肃训练,听见城外的战鼓声,居然吓得站不稳脚跟。不到半个时辰,荥阳城破,崔无波被杀。安禄山又一鼓作气,直扑虎牢关下。
虎牢关乃是东都洛阳的最后一道屏障,封常清临时募集了洛阳附近各地青壮六万余,囤积于此,发誓于安禄山决一死战。仓卒组织起来的民壮岂是百战精锐的对手?可怜封常清半生英名,居然连安禄山的帅旗都没看到,便被叛军从虎牢关给撵了出来。他不敢辜负朝廷的信任,一面紧急向自己背后不远处的毕思琛求援,一边收拢残兵节节抵抗。从洛阳郊外败回城内,从洛阳城墙败到上东门,从上东门败到宣仁门,败到西苑,一直被打出洛阳城外二十余里,也没等到毕思琛的半点儿支持。反而差一点儿被叛军活捉,步了张介然的后尘。亏了安禄山麾下的曳落河们忙着瓜分破城后的红利,才趁乱逃出了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