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四品中郎将的常服很打扮人,再加上他心中已经有了主张,态度从容。很快,镜子里边就出现了一个英姿勃勃的身影。肩膀还不够宽,但已经非常结实。身材在武将堆中算不得高,然而胜在腰杆始终挺得笔直。曾经充满稚气的脸上,如今已经有了几丝风霜之色,但阳光还在,眉毛从鼻子中间一直延伸向两个鬓角。
这就是现在的自己。王洵向着镜子中的人影摇了摇头,轻轻叹气。如果不是今天被宋武无意间戳破的话,他可能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现实中屡屡遭受挫折。人都有长大的时候,父辈的余荫不可能永远都罩在头顶上。如果始终没勇气来独自面对现实的话,也许更多的磨难还要等在正前方。
“怎么了,你?”见王洵一反常态地站在镜子前顾影自怜,宇文至忍不住皱着眉头追问。
“没什么?我把自己给丢了,又找回来了!”王洵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回应了一句。然后抓起猩红色大氅披在肩头,转身出帐。
注1:中书舍人在唐代负责制诏,相当于皇帝的机要秘书。故而官职不高,权力却非常显赫。
第四章 社鼠 (六 下)
封常清也正在为大军行程被阻的事情而烦恼。闻亲信禀报说王中郎将求见,立刻想都不想地信口回应道,“让他回去老实待着!别来烦我!慌什么慌?在安西军这一亩三分地界,只要老子不死,没人有胆子碰他半根寒毛!”
“诺!”替王洵传信的亲兵闹了个大红脸,闷声作了个揖,转身退下。还没等走到屋子门口儿,却又被封常清从背后叫住,“行了,让他进来吧。老夫且问问这糊涂小子,什么时候又惹到了边令诚那厮?”
他正在气头上,故而根本没注意自己说话的声音有多高。站在门外的王洵却不小心听了清清楚楚。接到亲兵的吩咐,先冲对方笑了笑,以示歉意,然后快步走到封常清面前五步左右站好,做了一个及地长揖,“糊涂晚辈王洵,见过封节度!傍晚来访,给节度大人添麻烦了!”
“行了!”封常清从王洵的话里听出了调侃之意,有些尴尬地轻轻摆手,“别在老夫面前耍嘴皮子了。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说吧,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情?!”
“晚辈岂敢!”王洵笑着直起身,然后将声音稍微压低了一些解释道,“晚辈今日听封四叔说,有个大食小子居然斗胆学玄皋,心里十分不服。所以便打算向封四叔讨个将令,也去葱岭之西走一趟。一则么,可以换个角度探听一下大食那边的军情与民情。二来,还可以顺便联络岭西各国,协助我安西军共击大食!”
“你想效仿班定远?!”话音刚落,封常清的眉头立刻竖了起来。“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斤两?二十不到,就急着觅封侯了?忙什么?难道还嫌在老夫帐下升得太慢!”
“晚辈哪敢跟古人相比!”王洵又笑嘻嘻地作了个揖,低声解释,“晚辈半年来连升四级,已经快得让自己都头晕了。至于斤两,四叔不会觉得,晚辈连那个大食骗子都不如吧?若论年龄,那假冒的大食使者,岂不跟晚辈差不多大?凭什么他一个化外蛮夷能做的事情,我大唐男儿反倒做不得?!”
“他那是打败仗,没办法,只好死中求活。偏偏姓边的正需要一个借口擎肘老夫,所以才得了手!”虽然明白王洵说的话句句在理,封常清却板着个脸,死死不肯松口,“你呢,眼巴巴地急着离开老夫,又为了什么?莫非,你就这么不相信老夫,觉得老夫没本事护得你安全了么?”
“晚辈不是那个意思!”王洵又向封常清拱了拱手,低声补充,“晚辈只是觉得,如果始终躲在您的羽翼之下,不见任何风浪的话,晚辈永远都不会有长大的那一天。所以才想出去见见世面。您这代豪杰,已经把大食人打得屁滚尿流了。晚辈这一代,更不能输给大食人!”
“好,好,好……”封常清被王洵说得又是欣慰,又是感慨。“说得好,我大唐的下一代,未必输给他大食的下一代。唉,老夫,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