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年轻人嘻嘻哈哈,丝毫没把远处的敌军放在心上。薛景仙和他的随从们看到此景,心境立刻又踏实了不少,一个个讪笑着松开紧握的缰绳,将坐骑慢慢收拢成列。
“薛某,薛某哪是镇定啊。是给吓得连害怕都忘了!”受到王洵等人的影响,薛景仙也拿自己开了个玩笑,“该死的大食狗,看看他们来了多少人!”
“人多才好,免得待会儿首级不够分!”王洵笑着向对面扫了一眼,嘴角上挂起几分轻蔑。
对面的大食人还在继续整队,一层层披着铠甲的士兵从骆驼上跳下来,在战旗下排开,用门板大的盾牌竖起城墙。紧跟在刀盾手之后的,是大食人的长矛兵,也是刚刚从骆驼上跳下,就迫不及待地将矛尖探过前排刀盾手的肩膀。随后,是弓箭手,高昂着头,寒森森的箭锋斜指向上。再往后,全身包裹在铠甲内的重骑兵,只穿了一件护胸的轻骑兵,没有任何铠甲,用黑布裹着半个脑袋的骆驼兵,一波波,一浪浪,从远处向这里汇聚,没完没了,无止无休。
只看了区区一小会儿,薛景仙心脏就又开始发紧。侧着脑袋再看自己这边,却发现安西军的士卒们连盾墙都懒得竖,就大模大样地骑在马上,仿佛在观赏敌军的表演。而就在自己不远处的安西军主帅封常清,仿佛也没有趁敌军立足未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意思,半眯缝着眼睛,花白色的胡须随着呼吸上下颤抖。
这群疯子!两相比较,薛景仙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敌我双方众寡如此悬殊,他才不留在前线看热闹呢!对面的大食人规模至少是安西军的四倍,骄傲的封常清居然还给对方留下充足的列阵时间,不是自大到发疯的地步,还是因为什么?
与这群疯子一起上阵,纯属给自己找死!薛景仙心中又偷偷嘀咕了一句,伸手去摸腰间兵器。准备着万不得已时挥刀自杀。手指却在腰间摸了个空,本来该挂刀的地方只剩下了香囊,上面湿湿冷冷的,宛若留着一层水渍。
该死!薛景仙低声叫骂。这才想起来,临出寝帐之前,自己将削铁如泥的宝刀留给新收的美妾了。正懊恼间,王洵已经看到了他的窘迫。笑了笑,将自己的佩刀解下来,递了过去,“莫非钦差大人也手痒了么?先用我的凑合一下吧!是军中统一配发的横刀,刀脊有点太薄了,只适合追亡逐北。大人先凑合着用,待会儿我再给你寻把更好的来!”
“多谢王兄弟!”薛景仙将刀接在手里,真心实意的抱拳致谢。无论对方接近他是为了什么目的,至少,人家今日已经三番五次地替他解了围,并且每次都小心地顾及到了他这个钦差大人的颜面。
王洵这人大咧咧惯了,对薛景仙的回护,其实只是出于对同乡照顾,根本没想那么多。见对方端端正正地向自己作揖,赶紧在马背上侧开身体,笑着数落道:“不就一把破刀么?犯不着这么郑重吧!咱们两个可都穿着铠甲呢,别动不动就作揖行不行!”
“噢!也是!”薛景仙这才听见自己身上的铠甲撞击声,讪讪地笑了笑,放下平端着的胳膊。
见对方终于不再端着架子,王洵又将马头带近了些,笑着说道:“你要是真的想谢我也行。我最得了些小物件,需要人帮忙带回长安去。等你回去缴旨时,帮忙捎一下就行了。我家就住在崇仁坊,从左首数第……”
“如是王兄肯让我抽头的话,捎点儿东西也不是不可以。”薛景仙的笑容被对方感染,随口开了句玩笑。“还有宇文兄弟,这位宋兄弟,有什么东西需要往回捎,待会儿打完了仗,一并送到我那边就是。反正我需要办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路上不必再紧赶慢赶!”
“那敢情好!”宇文至和宋武也笑了起来,年轻的脸上充满了阳光。
“就这么说定了!”薛景仙笑着挥刀,这一刻,心情竟然是十几年来,最为轻松之时。
几个人谈谈说说,时间过得飞快。好像就在转眼功夫,远道而来的大食人已经布好了阵,黑漆漆一大片,远远望去,就像农夫秋天放火烧荒,不小心火头失控,燎了自家的堆放在地里秸秆一般,冰冷而又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