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点头,然后又纷纷摇头。薛景仙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咧了下嘴,继续说道:“那我就再说一个吧,保准好笑。话说有一伙人乘船过扬子江,走到江中间,船突然漏水了。满船的人都吓得哇哇大叫,只有一位老兄,先皱着眉头四下看了看,然后冲着大伙呵斥道,‘又不是你们家的船,沉了就沉了呗,心疼什么啊,真是笨死了!’”
这回,终于又引起了三两声轻笑,却依旧不是很热烈。薛景仙无法过关,心里登时又恼怒起来,脸色变得一片漆黑。翰林学士赵无忧见状,唯恐他再搅了众人的兴致,拱拱手,笑着把话头引到了自己身上,“我也说个笑话吧。但不保证比薛兄讲得更好听。话说我们家乡那地方,土地贫瘠,所以民间素来不以经商为耻。可县城西头有一户中等人家,偏偏要子侄读书做官。别人问他原因,他说:‘给子孙金银珠玉,他们总有花完的时候。给他们一肚子学问,足够他们受用终生!’邻里闻之,都以此翁为智。结果县城东头的一户富豪听了,却不住摇头。有好事的家伙追问摇头的原因,东城富豪笑而不答,却请了人来,每天教导自己的几个女儿如何梳妆打扮。三年之后,西城老翁之子进京赶考,金榜题名。消息传回来之后,城西那头张灯结彩,城东那头也鼓乐齐鸣。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喝了口茶,笑呵呵地补充,“人家城东头小姐早就跟城西才子私订终身了,约好了金榜题名后才子就入赘其家!没花几个铜钱,把进士公和他满肚子的学问,一道给拐回了门来!”
注1:栗子果并非街上所卖板栗模样,外边还有一层厚壳,上面生有很多毛刺。每个果壳内,通常包着三四枚板栗。
第一章 白虹 (三 上)
这个故事并不比前两个好笑分毫,并且其中破绽极大。然而在座宾客多为读书人,心中最乐于相信的就是只要饱读圣贤书,则权势、金钱和美女都会争先恐后而来。因此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嘿嘿嘿”地笑了个心照不宣。
薛景仙将众人的表现看在眼里,愈发怀疑大伙是诚心跟自己过不去。冷哼了一声,笑着质问道:“以堂堂进士之身,居然去入赘商贾之家。真是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那些地方官员都是瞎子么?怎么能允许如此斯文扫地之事发生?”
“只是一个笑话而已。当不得真,当不得真!”赵无忧没心思跟此不知道好歹的人较劲儿,赶紧摆摆手,自己解释。
那厢吏部郎中郑昂却看不过薛景仙如此无聊,亦笑了笑,冷冷地插了一句,“男婚女嫁的事情,地方官管得再宽,也没有插手的道理吧!况且人家考中了进士又未必是为了当官,赘婿身份有何不便?说不定眼下小两口正优哉游哉地画眉为乐呢,又关地方官员哪门子闲事!”
这句话非常切合实际。李林甫为相期间,任人唯亲。考中进士却补不上实缺的读书人遍地都是。像张巡这种探花之材,金榜题名之后都在京师里滞留了多年,若不是辗转托了秦家的门路,也许这辈子都要继续候补下去。
对于那些背后既没有靠山,个人名声又不显赫的新科进士来说,入赘到某富豪之家,应该算个不是很差的结局。虽然个人前途因此要受些影响,但至少终身大事和后半辈子的饭碗有保障了。总好过年复一年在小客栈里毫无希望地等待。
薛景仙辩不过郑昂,却又不甘心就此服输。眉毛一跳,借题发挥道:“怎地不关别人屁事?我辈既然替天子牧守一方,就要尽教化百姓之责。商乃贱业,为牧守者却坐视其折辱斯文,这不是渎职又是什么?!”
“这个,赵某都说是笑话,做不得真了。薛大人就别再追究了吧!”赵无忧笑着拱拱手,带着几分祈求地口吻说道。
“不是薛某较真儿,而是涉及到为官之底限,所以才不得不跟郑郎中争论一番!”薛景仙朝虢国夫人座位处偷偷看了一眼,继续慷慨激昂。
“薛大人要教导我等如何做官么?”吏部郎中郑昂大怒,立刻反唇相讥。“吏部侍郎位置倒是刚刚出了缺?以薛大人的才干,想必在此能尽展所长!”
提到官职上的差距,薛景仙的面孔立刻涨了个通红。他只是一个从七品县令,职位甭说照着侍郎位置相去甚远,比郑昂这个正五品郎中,矮了都不止一级两级。刚欲开口骂对方借官位压人,却听见虢国夫人那边传来一声轻咳,然后笑着问道:“诸位大人在争论什么啊!我怎么半句都听不懂呢!咱们刚才不是正谈论诗文么?怎么好好地把话题跑了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