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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烟云[精校版] 酒徒 2202 字 2023-03-15

于是,王洵在去军营当差之余,赴宴就成了一项任务。每次,都被云姨像打扮梨园子弟般在脸上涂一层厚厚的白粉,装在双马拉的座车里押送出门。而在酒宴中的近半时间里,则是被一群身穿不同等级命妇服色的女人们,叽叽喳喳地刨问祖宗八代。

“这简直是上刑!”才去了几次,王洵就受不了那些相亲宴的氛围了。直着脖颈大声抗议。可在这种事情上,他的抗议显得毫无力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只有娶了正妻,生下男丁,他才对得起王家列祖列宗。以前云姨不给他张罗亲事,是因为王洵的父亲去世得太早,家里缺少一个男人支撑门面,与王家门当户对的那些人不肯让女儿下嫁。如今王洵已经凭着真本事证明他可以重振开国侯府门楣了,婚事自然也就提上了日程。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如果王洵不娶妻的话,云姨就绝不准许他纳妾。包括紫萝,在正妻入门之前,也只能是通房丫头,而无法正式确立侍妾的身份。至于白荇芷,那更是桦树皮做鼓面儿——响(想)都不要响(想)。

第一章 羽衣 (一 下)

明明身边已经有了两个情投意合的好女子,偏偏不能娶她们之中任何一人做正妻。反而要像乡下土财主赶集一般四处赴宴,去寻找另外一个与先前自己素未谋面的女人。只因为她比前两人血脉纯正、家世显赫。

这事儿,怎么跟家里配牲口似的,还非得名种名血?细琢磨起来,王洵连砸桌子摔茶碗的冲动都有。但既然生在长安,长在长安,他就必须遵守长安城里的约定俗成的规则。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也好,为了王氏家族的利益也罢,总之,他只要想消消停停地过完这辈子,就不能无视规则的存在。

对此,紫萝倒是看得开。每当王洵私下里抱怨的时候,总是笑着揉揉眼睛,温柔地说道:“郎君是开国郡侯之后,当然要找个门第相当的女人才能配得上啊!至于紫萝,郎君不必过于担心。只要日后在大妇生气要处罚紫萝时,郎君记得多少回护一些,紫萝就心满意足了!”

“六品敕授校尉呢?再往前半步就是游击将军。整个长安城里,除了皇族子弟外,不到二十岁能做到正六品实职的能有几人?”同样的话,从白荇芷嘴里说出来,就不如紫萝说得中听。总像带着股嘲弄意味,恼得王洵恨不能立刻拂袖而去。但想想是自己无力兑现承诺在先,气焰随即便矮了半截。

“我家二郎前程似锦,当然要好好把亲事挑一挑!无论是谁家的女儿,嫁给你都是福气!”唯恐王洵临阵胆怯,云姨的话语了总是充满了鼓励。

“狗屁前程,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立这场功劳呢!”不敢当面顶撞云姨,但是在私下里,王洵却忍不住大发牢骚。

他不喜欢被人像挑牲口般拉着去相亲,更不喜欢跟那些世婶、世姨们一遍遍地讲述自己在“平叛”过程中的光辉事迹。平心而论,最近这场平叛“奇功”,对他来说,的确是索然无味。首先,王洵自己就不相信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叛乱。跟着万骑军郎将邢縡一道自尽的那二十几个汉子,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身手。如果他们真的是处心积虑、图谋不轨的话,找个合适时机突然发难,飞龙禁卫们未必那么容易将其镇压得下去。

其次,朝廷公布的所谓万骑军郎将邢縡图谋不轨的证据,也非常荒唐。居然是对方酒醉之后,说得一堆牢骚话。类似的牢骚话,放眼长安,没有一万人,也有九千人说过。无非奸贼当道,城狐社鼠乱国之类。高适、李白、岑参他们几个,喝了酒之后指点江山,说出得话比邢某人所云尖刻十倍。只不过他们几个运气好,没交到户部郎中王銲这种朋友而已。

第三,万骑军郎将邢縡临死之前说的那几句话,对王洵深有触动。道理就是道理,不在于从谁的嘴里说出来!眼下大唐朝廷当中,的确有很多不大对劲儿的地方。不单单姓邢的一个人心存不满,就连小张探花这种稳重人,提及现实,每每也是苦笑着摇头。只不过,小张探花在失望的同时,还在继续期待朝廷能够重新振作。而邢縡和他的那些弟兄,则是由失望渐渐走向了绝望!

在王洵眼里,整个所谓的“谋反案”,脉络其实非常清晰,也非常荒唐。万骑军郎将邢縡和几个兄弟借酒撒疯,抨击朝政。经常跟他下棋好友,户部郎中王銲恰巧在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銲回到自己家中之后,便请来江湖术士任海川,命其看自己的宅院中有没有帝王之气。任海川不敢回答,吓得连夜逃走。王銲唯恐任海川将自己的问话传扬出去,便动用了哥哥王鉷手下的爪牙,从长安一直追到了大荔,捏造罪名,杀人灭口。

偏偏任海川有个朋友叫韦会,是安定公主的儿子。觉得任海川死得冤枉,就跟朋友嘀咕了几句。而王鉷也是横行惯了,听不得别人的诋毁。居然借着上次李林甫命令其打击京城中纨绔子弟的机会,将韦会从家里抓进了大理寺,半夜悄悄用绳子勒死。而韦会的几个好朋友,出狱后恰恰在白荇芷面前提及过此事。于是,当朝极品大员,身兼二十余职的王鉷,在把韦会的几个好朋友弄得死得死,躲得躲之后,又指使自己的儿子王淮,瞄上了歌女白荇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