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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杨国忠感受到了李隆基语气中的火气,他张口结舌,话却说不出来,他本想改劝李隆基削夺安禄山河东节度使一职,可这件事已经讨论过多次,虽是大事、却不是急事,如果是今天下午在兴庆宫与李隆基商讨是可以的,但现在说此事显然不合时宜,说出来必将惹怒李隆基。

“倒底是何事?”李隆基见杨国忠说话吞吞吐吐、表情畏缩,毫无宰相的气度,他顿时恼怒起来,重重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快说!”

杨国忠吓得一哆嗦,本不想说之事竟不知不觉从嘴里溜了出来,“陛下,臣刚刚得到消息,安西节度使李清昨晚回来过,今天一早,将他留在长安的家人都接走了。”

“你说什么?李清将家人接走了。”李隆基忽然冷静下来,他本能扭过头,严厉的目光向高力士刺去,就在二人目光相触的一瞬间,高力士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到这时才明白,自己与李清的关系,原来皇上早已知晓。

他目光向下一垂,避过了李隆基的厉芒,心中乱如麻,脸上却平静如常,李隆基慢慢扭过头来,眼光变得闪烁不定,等待着杨国忠的下文,可等了半天,杨国忠却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不解其意,他刚刚消下的怒火,又忍不住再次腾腾燃起,只弹劾而不解决问题,那是御史的职责,可杨国忠是堂堂的右相,给自己出了难题,却没有相应解决问题的方案,让他怎能不恼火。

人有时就是这么矛盾,李隆基为了压制相权,便选了杨国忠这样的庸人来做右相,可当他需要杨国忠象张九龄或李林甫那样为自己解决问题时,却又怒其不争。

见杨国忠半天不语,李隆基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他冷冷地道:“你说李清回来过,可有证据?”

既然杨国忠提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案,那他也只能装糊涂了,安禄山不臣之心越来越盛,召他来述职,他却称病不来,又公开在江淮一带大量购粮,在这个节骨眼上,李隆基不愿将此事闹大。

而李清的家人离开长安,可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李清擅自将她们接走,这样的话性质便很严重,而另一种解释则是他妻子思夫心切,去安西探亲,这样的话仅仅是行事不妥,并无大碍,显然,李隆基是想将这件事归在第二种情形上。

杨国忠一呆,回来便回来,还需要什么证据,他虽然不明白李隆基的意思,但他看得见李隆基眼中闪过的怒火,听得出他话语中的冷漠,杨国忠不敢再继续说下来,便含糊应道:“微臣只是听说,并未实见。”

李隆基见他没有再坚持,心中怒气稍平,又语重心长对他道:“作为首辅相国,当替朕分忧,当考虑天下民生,这种探人耳目之事,不是你的职责,去吧!朕不想再听你谈及此事。”

杨国忠唯唯诺诺地告退而去,杨国忠走后,李隆基的心情大坏,虽然他不准杨国忠再提此事,但并不表示他不在意,恰恰相反,当安禄山露出反意后,他对这些手握军权的军头们更加警惕,他早就下定决心,在和安禄山翻脸之前,一定要先解除这些军头们的军权,绝不允许第二个安禄山再出现,时间便定在这次的述职期间。

在所有人中,李清是让他比较放心的一个,毕竟他在自己身边时间较长,自己也了解他,所以李隆基决定最后一个再动他,可就在这关键时候,他忽然走出这一步棋,着实让李隆基又惊又怒,这样一来,李清便率先失控了。

还不仅如此,一旦其他节度使嗅出什么味来,都不愿再进京,他可就前功尽弃了,李隆基心中烦乱,他背着手在寝宫里来回踱步,不时仰头望着房顶发呆,最后他停下脚步,回头瞥了高力士一眼,便快速走到桌案前写了一份草诏,交给高力士道:“你派一人火速回京,将此诏交给礼部备案,就说李清家人离京去安西探亲,是朕特许的。”

高力士体会到了李隆基的无奈与恼火,虽然他知道李清已经看出了李隆基削藩的用意,所以抢先下手将家人接走,但他仍然忍不住暗暗埋怨李清,以李隆基对他的厚爱,即使没有军权,也一样能入朝为相,将来辅佐新帝,前途无量,可这样一来,他暴露出了对军权的在意,必然会使李隆基对他心生警惕,将来再想获大用,难了!

高力士默默地接过诏书,便匆匆离殿去安排此事,李隆基一直注视他的背影消失,才微微冷笑一声,提笔写了另一份密旨,封好了,将站立在角落的鱼朝恩唤上前,将密旨郑重地交给他,仔细叮嘱道:“派一个可靠的人去安西,十天内必须将此旨送到广平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