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心中也明白,要想解决财政困局、要想解决兵制,根源还是要耕者有其田,将农民固定在土地上,从源头上控制住藩镇的兵源,另一方面要完善税赋制度,断了藩镇的财源,从人、财、物、体制四方面着手,才有可能逐步消除大唐百年积弊,这又非二、三十年的努力和探索所不能见效,其实所谓改革,也不过就是社会财富再分配吧了,涉及到千万人的利益,哪有那么简单。
他见章仇兼琼满脸急切,不由微微一笑,先解释道:“不瞒恩师,三、五年的保证却是我给皇上说的,并非皇上自己所想。”
“什么!是你说的?”
章仇兼琼霍地站起,盯着李清质问道:“难道你真不懂吗?三、五年时间会有什么结果,若有人制肘,耽误个一年半载也是正常,而你却轻易给皇上许诺三年五载,难怪他一口咬死,不给半点回旋余地。”
说到此,章仇兼琼也觉自己太急躁了,他调节了一下情绪,口气中略略带点歉意,委婉道:“阳明,不是我要怪你,实在是你有点欠考虑,你不想想,三五年转瞬即过,能做什么事呢?能解决土地问题吗?能拿得出钱解决兵制改革吗?都不能,或许只能开个头,到那时,你又怎么给皇上交差呢?交差不了只能证明你能力不行,你便不再有机会,阳明,你确实太嫩了些啊!”
李清却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恩师,请不要生气,且听我慢慢讲来,这个问题我也深思熟虑过,我以为改革能否成功并不在于用了什么好办法,不对就改、总能找到一条适合的路,况且那些干了几十年的老吏,孰正孰错,他们心中怎么会没有一本谱,关键不在这里,重要的是改革的方式方法,这才是决定改革成败的关键所在,打个比方说,我们去大明宫,走皇城可到,走丹凤门也可到,可是走皇城要经过朱雀门、承天门、玄武门,还要走西内苑和含光殿,经过五、六道关口盘查才能到大明宫,反之,我们若走丹凤门,只须一道盘查便能到大明宫,岂不是便捷许多?”
说道此,李清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却迅速扫过章仇兼琼脸庞,见他正陷入沉思,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有了效果,便又继续道:“我的改革也是一样,我之所以许三、五年时间,就是想做一些立竿见影的小改制,让皇上先尝到甜头,他才会继续支持我们更深一层的改革,否则时间太漫长,他会失去耐心,这就和用兵一样,必须先用小胜来激励士气。”
章仇兼琼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李清比他想得更深更务实,他心中充满了惊讶,他没想到这样一个年轻人竟然有如此深的眼光,竟胜过了自己,难怪皇上会让他来做吏部侍郎,章仇兼琼的心中又是高兴,又带一丝酸楚。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有些凝固了,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半天,章仇兼琼才沉声问道:“那你所说的小甜头又是指什么?我是说你第一步想做什么?”
“盐!”李清轻轻地说出了这个字,现在京兆地区盐价是每斗十文,而米价是三十文,相差三倍,如此廉价,这就是由于私盐泛滥的结果,事实上盐利自古便是官府的重要财政来源,在后世也是一样,之所以造成盐利流失,原因还是在于管理体制,如果实行盐政专卖制,从源头上控制盐价,这一方面能保证盐税收入大幅增加且稳定,另一方面可以避开地方官府对盐税的截流,当然,这也会触犯到某些利益集团的切身利益,甚至包括盐铁监本身。
李清早就考虑过,盐制改革是一个见效快且务实的办法,阻力相对也小,对于李隆基,只有让他尝到甜头,他才会逐渐采用自己的下一步改革措施,李隆基年纪大了,守成有余而进取不足,他在位之际,土地问题是不能碰,条件也不成熟,只有经过一系列的改革,财政逐渐理顺,当条件成熟,又有一个锐意进取的皇帝即位,那时再来解决土地问题,而盐政就是他理顺财政的第一步。
“盐?”
章仇兼琼有些诧异,在盐上征税自古便有,开元初年更是将其制度化,设盐铁监进行管理,各地皆有盐吏,这已经征税,如何还有潜力可挖,但略一思索,章仇兼琼便明白过来,李清一定是想采用汉武帝的古法,由朝廷独占全部盐业,利不外漏。
他曾做益州长史,主管政务,深知目前盐政的弊端,且不说现在私盐泛滥,无从征管,能征税之盐不过其中一、二,就算征了一部分,但各级官吏层层盘剥,地方上又拿走一部分,真正能进国库的,不过极少一部分,这倒真是一个突破口。
但章仇兼琼并不激动,盐上利润太大,不少有背景之人都插了手,尤其是一些皇族,公开贩卖私盐,谋取暴利,改革盐政等于触犯他们的利益,这又如何能管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