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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无星无月,暗云低垂,河岸火炬熊熊,嘈杂声、水流声不绝于耳,陈操之和谢玄并肩立在高岸上,看着军士在牵引马匹、搬取兵械上船,谢玄忽然道:“今日是六月十五吧,若不是浓云密布,此时当能见朗月当空,就不知江东是何天气?”

陈操之“嗯”了一声:“离江东忽忽半载了,只盼能在寒冬到来之前凯旋。”

谢玄心里想着他四叔父谢万此时想必已不在人世,此时也不愿说这事,却是笑道:“凯旋时,迎接子重的将是娇妻稚子成行吧。”

陈操之微笑起来,是啊,葳蕤是去年八月底受孕的、小婵是九月初,此时都应该分娩了,不知母子平安否?是男婴还是女婴?

谢玄道:“子重,听说你与长康约为儿女指腹婚,今我也与你相约,我阿姊生的若是男儿,就娶我谢玄之女,若是女儿,就嫁我谢玄之子,我总要生出儿女来相配。”

陈操之哈哈一笑,姑表联姻,自古有之,即便后世也仍有很多国家不禁,毕竟生弱智儿的概率是很低的,谢玄这时说这样的话显然有但愿人长久的意思,二人亲冒矢石北伐,生死未卜,这样说也是一种生存的信念和美好的希望——

陈操之道:“好,就这么说定了,钱唐陈氏要再一次高攀陈郡谢氏,哈哈。”

谢玄亦笑,说道:“子重能娶我阿姊不稀奇,稀奇的是能让我阿姊甘与陆氏女共侍一夫,我阿姊是个多么高傲的人啊,这齐家本事的子重无人能及。”

陈操之嘿然道:“道韫是这世间最聪慧的女子,她能应付各种局面。”

说话间,冉盛的一千重骑兵准备渡河了,陈操之随这批骑兵一道过河,此时已经是四更天,若是晴好天气,东边天际就将透出曦光,但现在却是墨云翻滚,电闪雷鸣,暴雨将临,因为风势强劲,五艘楼船皆降下半帆,在大风中驶离南岸,刚航行至河中央,大雨瓢泼而下,陈操之头戴兜鍪,身着白袍,披明光甲,立在船艏任凭大雨浇注,纹丝不动,十名亲卫环侍身侧——

这黄河先前风平浪静,似是人畜无害,此时借风势,浊浪排空,恶相尽显,也只有这种载重万斛的楼船才敢夜渡,而且对岸这一段没有峭壁巨岩,不然还是非常危险的,但行军就是要冒险而上,哪里等得天时地利尽得才从容进军!

陈操之、冉盛一行浑身湿淋淋上得对岸,楼船往回驶时,吃不住风势,往下游漂下十余里,南岸还有五千军士一时间是过不来了——

天色微明,雨势稍小,陈操之命军士食用随身带着的面饼,稍事休整,准备奇袭十五里外的温县,随军的黄小统放出“戾天”、“扶摇”二雕哨探,原是例行公事,不料一刻钟后,“戾天”飞回盘旋唳叫,而“扶摇”未回,这表明二雕发现了黑盔黑甲的燕军,“戾天”飞回报信,“扶摇”原地监视,从“戾天”飞回的方向来看,燕军在正东方——

陈操之心头大震,这是哪里来的燕军?慕容臧的大军?

陈操之心里虽然惊骇,面上神色不动,命斥候速沿河东下哨探,一面令军士将两百辆兵车驱至距河岸百步处以弧形排列,与河岸呈半月形状,每辆战车配备七名持马槊和兵杖的劲卒,又有五名持大盾的步卒保护战车和持槊军士,一千名强弩手隐蔽战车后,更以布幔将战车遮挡,让敌军不明究竟,五百名快刀手防备敌人突破——

这个大型的却月阵刚布列完毕,雨也停了,天空迅速明朗起来,派去的斥候兵面无人色地纵马奔回,后肩还中了一箭,大叫道:“陈司马,有大批燕骑正巡河而来,现在正加速往这边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