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内史郗公便是郗超之父郗愔,郗愔,字方回,太尉郗鉴长子,晋成帝时袭爵南昌县公,征拜中书侍郎,历骠骑何充征北褚褒长史,迁黄门侍郎,转临海太守,永和末年以疾去职,居章安数载,升平四年因为弟郗昙病逝,郗愔复出,为吴国内史,郗氏在京口极有影响,北府军就是身为流民帅的郗鉴在四十年前组建的,在平定王敦叛乱中有功,后虽解散,但北府诸将俱在两淮诸州郡领兵,而且郗鉴次子郗昙依然手握重兵,升平年间郗昙曾任北中郎将、都督徐、兖、青、幽、扬州之晋陵诸军事、领徐、兖二州刺史、假节,镇下邳,升平三年因为与谢万联兵北伐时因病退兵,后又与贼帅傅末波等作战失利,降号建威将军,随即病死,郗昙的职权被范汪继任。升平五年范汪因为北伐失期被桓温表奏朝廷贬为庶人,北中郎将兼领徐、兖二州刺史这一重要职位落到了庾希手中——
静室无声,烛火摇摇,郗超端坐不动,似乎陈操之所说的与他无关。
桓温捻须深思,以不能救许昌为由将庾希降号为护军将军,诚然妙计,而且这与免为庶人不同,庾希尚不至于铤而走险,最主要的是继任者是郗愔,这是徐、兖二州诸将以及朝野内外都能接受的人选,以桓温的心意,其实是不愿意郗氏继续留在京口掌握兵权的,他很想让长子桓熙担任这一要职,但桓熙显然不具备那个资历和声望,桓温虽然权势熏天,却也不敢打破整个士族默认的规则,栽培桓熙还得循序渐进,当然,他三弟桓冲具备了这个条件,但桓温也清楚现在他尚不能控制长江下游晋陵京口的局势,欲速则不达,让郗愔居京口总比庾希为好,郗愔必须支持他儿子桓熙重建北府兵,待桓熙掌握了兵权,郗氏在京口的势力自然就相形削弱,还有重要的一点是,郗超追随他也是为了宗族利益,为得郗超忠心,这时向郗超示恩惠是适当的——
桓温笑了起来,赞道:“子重所虑极是,庾始彦昔日在吴郡刁难子重不成自己反而气得呕血,传为笑谈,如此庸才,哪堪重任。”向郗超拱手道:“致意尊公,可准备赴京口之任了。”
郗超心下甚喜,面上不动声色,也不言谢,却问:“不知明公如何安排世子立足京口,世子现为豫州治州从事,以此职无法建军领兵。”
这也正是桓温顾虑之所在,郗超既然提出,那么就是有应对的办法了,善哉善哉,他座下的这两大谋士开始竟相献策了,桓温道:“嘉宾计将安出?”
郗超道:“目下诸郡长吏皆无空缺,世子要擢升颇为不易,然非州郡长吏不得领兵,奈何?”
桓熙耐不住性子,接口道:“是啊,奈何?”
郗超道:“可直接表奏世子为刺史,如此招揽北府旧部也较显赫。”
桓温怀疑道:“刺史?恐非桓熙所敢望。”
郗超道:“江左诸州诚非世子所敢望,但中原诸州有何不可?”
桓温被郗超一语点醒,喜形于色,说道:“妙哉,嘉宾真吾之子房也,吾无忧矣!”桓温豁然开朗、疑难解决时喜夸赞出谋划策者为张良张子房,陈操之也曾被他这么赞过。
陈操之亦笑道:“果然妙极,世子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个名位。”
东晋名义上有二十三个州,实际控制的只有十二个州,其中的北青州和北徐州还只是原州的一部分,其他的都是所谓的侨州,只在京口、晋陵一带设一个州治衙门,管理本州侨民,并无实际辖地,这是王导当年为表示不忘恢复故土、安置流民而设的,州刺史往往是兼职,时置时废,去年桓温发起的庚戌土断,取消了大部分侨州郡,保留的是司州、青州和兖州,因为这三州的实际辖地时而收复、时而沦陷,可是因为不能真正治理,所以这三州的刺史都是由别州刺史兼任,比如庾希就是徐州刺史兼兖州刺史,这三州中的司州至今无刺史,司州辖地就是洛阳一带,桓温第二次北伐收复洛阳后,朝廷曾诏拜王胡之为司州刺史,可是司州辖地的大部分处在鲜卑慕容控制下,晋军把守的只有孤零零一个洛阳,鲜卑铁骑随时可能攻将其攻陷,所以王胡之根本就没去洛阳赴任,王胡之去世后,司州刺史一直空缺,也没人想谋这个职位,因为没人敢去洛阳任职——
郗超的意思是表奏桓熙为司州刺史,虽然有名无实,但可借此名位组建北府兵,桓熙想谋任其他实州的刺史千难万难,但徒有其表的司州刺史应该不是很难。
桓熙这时也明白了,喜道:“郗侍郎果然大才,熙敬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