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儿帮助母亲丁幼微打理家族产业,对这些是了如指掌,娓娓道来,谢道韫微笑倾听,她与子重相识四载,钱唐陈氏的兴起是她所亲见,子重成为黑头公、钱唐陈氏成为三吴巨族都是可以看得到的,只是这陈家坞、这九曜山和明圣湖,她应是最后一次见到了,现在身份泄露,损及家族声誉,三伯父、四伯父定然愠怒,哪里还能容她再出家门!
润儿见谢道韫妩媚狭长的眼眸湿润,似有泪痕,这聪慧的小女孩儿也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心道:“丑叔丑叔,是你把道韫娘子惹哭了,丑叔你怎么办呢,你有陆小娘子的,陆小娘子她很好,可辜负道韫娘子的深情也让人不忍啊。”
山巅风大,谢道韫又咳嗽起来,侍婢因风道:“娘子,我们下山吧。”
下山时谢道韫更不济了,要因风、柳絮扶持才下得山来,这时,来福驾牛车把宝石山初阳台的李守一道人请来了。
年过五旬、矮小黑瘦的道人李守一已从来福口中获知谢道韫的真实身份,虽然惊奇,但现在则是道貌庄容,先切脉,再询问病情起因,道人李守一的眉头不觉紧皱起来,脸色凝重,又问谢道韫父兄辈身体如何?
谢道韫闻言悚然,她父辈、兄弟辈中夭寿者甚多,她父亲谢奕、伯父谢尚都是四十多岁便去世了,兄弟辈未成年便死去的亦不少,她的两个嫡亲兄长谢泉和谢靖也是二十岁不到便夭折了,道人李守一问这话其意显然是说谢道韫恐怕也命不长久——
“我竟然病得如此沉重!”谢道韫心底一片冰凉。
一边的丁幼微见谢道韫脸色苍白至极,身子发颤,似乎要倒下去的样子,赶紧道:“李仙师,谢家娘子的病不甚要紧,对不对?”
那李守一醒悟过来,说道:“不要紧不要紧,是伤风咳嗽,但因为没有过及时医治,是以稍有些麻烦,只要小娘子按时服药,小心调养,当无大碍。”说罢,书写一方,即向丁幼微告辞。
丁幼微命来福准备一车油盐米粮给初阳台道院送去,心知道人李守一有话说,便送李守一出厅。
李守一缓步而行,清咳一声,说道:“丁氏娘子,贫道方才在谢小娘子面前没有直言,但此时不妨明言——”
丁幼微心“怦怦”跳,有很不好的预感,说道:“李仙师请讲。”
李守一道:“谢氏娘子忧思过度、血气衰弱、藏府虚羸,以致邪疾暗生,此病古称‘虚劳’,吾师称其为‘劳疰’或‘尸疰’,乃是不治之症。”
“啊!”丁幼微大惊,庆之当年也被吴郡名医诊断为“虚劳”,缠绵顿滞,不及三载,终于不起,听说这病还会传染家人,所以幼微一直为小郎和宗之、润儿担心,天幸此三人俱身体康健,不料今日获知谢道韫得了此病,谢道韫身份暴露,本就是沉重打击,现在又罹此恶疾,这谢家娘子也太不幸了!
这样一想,丁幼微眼泪就流了下来。
道人李守一忙道:“丁氏娘子切莫悲伤,贫道医术低微,不见得诊得确凿,可多请几位名医为谢小娘子会诊才好,对了,吾师曾言,操之小郎君有不学而能的宿慧,于炼丹、医道俱有创见,请操之小郎君为谢家娘子诊治就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