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一行来到陈家坞的方形坞堡,少不得要先去拜会陈氏族长陈咸,却见陈咸正命仆从收拾行李、装填货物,一副要远行的样子,见到谢道韫,老族长陈咸忽然流下两行老泪,谢道韫吃惊道:“陈族长,这是何故,为何悲伤?”
陈咸满脸忧色道:“祝公子还不知道吗,操之出使长安,回来时却被鲜卑白奴掳去了,生死不知!我儿陈尚从建康带来急信,老朽是心急如焚,这是准备去建康探个究竟,看看能否恳求执政设法营救!”
谢道韫见这年过六旬、白发苍苍的老族长陈咸不顾年老体衰要去建康,赶紧安慰道:“陈族长,你切莫心急,子重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如果可以的话,请老族长把陈尚兄的家书让我看看。”
陈咸知道这个祝英台是十六侄的挚友,而且是个极有才华智谋的人,去年贺铸与陆俶妄图陷害陈氏一族,就是祝英台帮助化解危机的,祝英台与十六侄是同僚,说不定有营救十六侄的办法,陈咸赶紧取出陈尚三日前派人寄到的家书给谢道韫看——
陈操之写给桓温的密信中自然是说了他去邺城的目的,但此事乃是绝密,桓温除了西府几个高级幕僚以及郗超之外,哪肯向其他人透露,所以建康的陈尚并不知其中究竟,只知十六弟是在洛阳城外被鲜卑人掳去了,在信里,陈尚还说了陆氏女郎被逼进宫的事,虽然有不少人反对此事,但陆氏女郎的处境也很艰难——
谢道韫看罢陈尚的信,说道:“陈族长,子重年初离家时并不知道要出使北地,所以有些事未向老族长禀明,子重出使氐秦,我曾一直送他到了寿州,我对子重出使的目的有些了解。子重绝不是被鲜卑人掳去的,是他自己要去见一见慕容恪、慕容垂兄弟,子重早有预谋,他也一定能够平安回来,老族长不必急着赶去建康,也许再等一个月,建康就会又有信来,说子重建功归来了。”
听了谢道韫一席话,陈咸转忧为喜,却还不敢深信,毕竟十六侄现在还音信全无,问:“祝公子这次是去哪里?”
谢道韫便含笑道:“晚辈正是要回建康,老族长放心,我与子重情同手足,子重若有事我决不会坐视不管的,我会恳求琅琊王、桓大司马向燕国索回子重。”
陈咸这才大为宽心,答应暂不去建康,又道:“操之的寡嫂幼微也为操之忧心不已,这次准备带着润儿同去建康呢,祝公子既如此说,幼微母女也可以不去了。”
谢道韫道:“那晚辈再去拜见丁氏嫂子,让她暂且宽心。”
三十一岁的丁幼微清丽如昔,眉目之间略带愁容,见到谢道韫,听谢道韫言之凿凿地说陈操之一定能平安回来,丁幼微也放下些心,她原亦坚信小郎不会就这样被鲜卑人掳去——
言谈之间,丁幼微见谢道韫不时轻咳,便道:“祝郎君身体欠安吗?我看你比数月前清减了许多。”
谢道韫微笑道:“无妨,些微小恙,多谢嫂嫂关心。”
丁幼微道:“祝郎君要保重身体啊,你是我家小郎最看重的朋友。”
谢道韫知道丁幼微早知她是女儿身,所以听丁幼微这样说不免有些难为情,仿佛心中有不愿为人知的隐秘被丁幼微看破了似的,赶忙说起陆葳蕤的事,为丁幼微分析陆葳蕤绝不会进宫之种种理由,定能与子重喜结良缘,谢道韫说这些好像是在为她自己证明什么似的——
丁幼微嘴角含笑,注视着这位才情超迈的谢家娘子,心里为这痴情女子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