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暮色已下,遥见一座佛寺倚山而建,大殿三楹,灯火辉煌,慕容冲问:“陈洗马可知我大燕皇室为何独尊龙岗寺?”
陈操之道:“自然是因为佛图澄大师佛法清深、神异非凡。”
“陈洗马有所不知。”慕容冲得意道:“当年石虎进军辽西,想要攻取我燕都大棘城,佛图澄大师进谏道:‘燕福德之国,未可加兵。’石虎不听,结果大败。”
陈操之含笑不语。
因为不许百姓来龙岗寺参拜,所以虽是盂兰盆节,寺中依然冷清,满殿香烛,人影阑姗。
龙岗寺长老竺法雅来向中山王慕容冲见礼,问知陈操之从江东来,便问:“陈檀越可识得瓦官寺竺法汰?”
陈操之道:“去年在建康,曾听竺法汰长老开讲《放光般若经》。”
竺法雅道:“昔日老僧与竺法汰师弟同在大和尚(即佛图澄)座下听法,今法汰师弟在江东弘法,老僧则住裼于此,不通音讯二十年矣。”又问:“老僧闻瓦官寺新画壁画,天花乱坠,妙丽非常,据言是顾恺之与陈操之二人所画,那陈操之与陈檀越可是同宗?”
慕容冲先笑了起来,脆声道:“长老耳聋矣,没听清这位便是陈操之吗!”
竺法雅“啊”的一声,高声念佛,正欲说话,忽见知客僧急急来报,皇太后驾到,竺法雅便请陈操之到衣钵寮暂歇,等下再与长谈,说罢撩起僧袍下摆,匆匆接驾去了。
慕容冲睁大蓝幽幽的眼睛,问:“陈洗马愿见我母后吗?”
陈操之道:“能回避最好。”
慕容冲道:“那好,你随我来,我们先去后山放灯。”转过殿角,向后山而去,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盏碧绿的小灯笼。
一条山涧曲曲折折,流泉细碎,十五的圆月已经升起,看那山涧,恍若迸碎的月光漱石跳溅而下。
苏骐、沈赤黔二人并未跟随陈操之来龙岗寺,他二人奉命打探秦国使臣席宝的消息去了,今夜随陈操之来此的只有冉盛。
冉盛缓步跟在阿兄陈操之和慕容冲身后,沿山涧向上走了数十丈,前面是一片竹林,忽听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时,见一老僧扶杖赶来,似有急事——
这老僧比那长老竺法雅还老,赶路急促,气喘吁吁,来到近前,仰脸细看冉盛,却不说话,只是喘气,雪白的长须在月下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