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里去见南康公主,陈操之颇觉尴尬,眼望桓温——
桓温哈哈大笑,说道:“老妻南康在瓦官寺看了操之的佛像壁画,顿起皈依之心,回到姑孰就设下佛堂,每日诵经不辍,操之精于释典,为支道林、竺法汰两大高僧盛赞,老妻想必是要向操之请教佛法吧。”
桓温知道老妻南康公主很想把女儿桓幼娥嫁给陈操之,上回在建康便托郗超试探陈操之之意,陈操之婉拒,南康公主却不死心,反正她女儿桓幼娥新年才十一岁,陈操之再等个两年娶不到陆氏女郎,自然要另娶。那时桓幼娥就有十三、四岁,可以议婚了,男子比女子年长十岁算不得什么——
而在桓温看来,陈操之虽然门第低微,但人才实在出众,若陈操之肯舍陆氏女而做他龙亢桓氏的佳婿,桓温自是乐见其成,无论陈操之与陆氏或者谢氏联姻,桓温都是不大放心的——
这时,南康公主带着幼女桓幼娥和几个仆妇侍女过来了,李静姝亦跟在一边,入静室坐定,南康公主笑眯眯打量陈操之,对桓温道:“老奴,汝征召陈郎君入西府,可谓英明之举。”
所谓老奴,就是老家伙、老东西之谓也,两晋时礼法废弛,人多以放诞为清高,葛洪《抱仆子外篇》有载:“——其相见也,不复叙离阔,问安否,宾则入门而呼奴。主则望客而唤狗,其或不尔,不成亲至,而弃之不与为党;及好会,则狐蹲牛饮,争食竞割,掣拨淼摺,无复廉耻,以同此者为泰,以不尔者为劣,终日无及义之言。彻夜无箴规之益,诬引老庄,贵於率任,大行不顾细礼,至人不拘检括,啸傲纵逸,谓之体道。”
南康公主司马兴男自桓温专宠李静姝之后,就专以老奴来称呼桓温,既是昵称,亦是怨言,桓温无可奈何,敬而远之可也,这时听南康公主在陈操之面前又叫他老奴,有些不悦,说道:“陈参军是崇儒守礼之士,其纯孝之名天下知闻,我征其入西府有何稀奇。”起身道:“操之少坐,我去也。”拂袖径去。
南康公主冷笑一声,看了看李静姝,说道:“你也去吧。”
美艳不可方物的李静姝笑吟吟道:“妾身是专陪公主殿下来看江左卫玠的,如何就去!”
南康公主爽直,李静姝这么说,她倒是无话可说,转头看着陈操之,神态和蔼起来,问陈操之一些家常琐话,她身边跪坐的那个垂髫女童目不转睛盯着陈操之,这女童就是桓幼娥,细眼阔嘴,鼻子高挺,与其母南康公主颇为相似,桓幼娥与润儿同岁,但与娇美可爱的润儿相比,桓幼娥就显得太粗坯了。
南康公主问了很多陈家坞的事,又问陈操之与陆氏女郎的事,陈操之虽觉尴尬,但还是表明了自己非陆葳蕤不娶的态度,免得这南康公主要把十一岁的女儿许配给他。
南康公主倒也不以为忤,又闲话了几句,便命桓歆送陈操之出府。
待陈操之走后,南康公主命仆妇先带桓幼娥入内歇息,却问李静姝道:“静姝,你看这个陈操之能与陆纳的女儿成婚吗?”
南康公主虽然不喜李静姝,但李静姝善于揣摩奉迎,颇多机智,南康公主有时会与李静姝商议一些事情——
李静姝款款道:“听闻去年庚戌土断,陈操之与陆始长子又结怨,这还如何联姻啊。”
南康公主点点头,又问:“若陈操之无法迎娶陆氏女,我欲将幼娥许配与他,不知能成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