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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家主贺隋是贺铸的叔父,曾任吴国内史,因与扬州刺史王述不睦,又且服散多病,便辞职归会稽,管理家族田产,教育族中子弟。

这日卯时末,贺隋还在暖榻上与姬妾缠绵,服散之人性欲亢奋,一旦不服则痿矣,所以贺隋虽深受病痛之苦,但妻妾成群,这五石散还得继续服——

庄园管事跌跌撞撞来报,贺隋听说郡上土断使率人来搜检隐户,又惊又怒,披衣而起,怒冲冲出门,乘肩舆赶往庄园大门,却见百余名的军士和马步弓手手执橡木棍,已经进入庄园,贺隋拍着肩舆怒叫道:“叫戴述来见老夫!”

冉盛一马当先,手里也有一根粗大的橡木棍,跳下马大吼一声:“老匹夫,快叫贺隋、贺铸来见,将家籍簿册呈上,听候检籍。”

贺隋气得发晕,怒道:“老夫便是贺隋,你这下溅兵户敢在我贺氏庄园无礼,老夫绝不饶你。”喝道:“左右,将此人拿下,先杖责五十再说话。”

贺氏部曲百余人这时赶到了,执刀持矛,气势汹汹,而且越聚越多,郡县的功曹、贼捕掾都有些畏惧,眼望陈操之和谢道韫。

陈操之迈步向前,向贺隋施了一礼:“在下陈操之,土断司左监,前来贵庄检籍,贺内史聚私兵可是要抗法?”

贺隋虽然服散暴躁,但毕竟多年为官,知道其中利害,聚私兵抗法,那可是大罪——

江左士族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文化士族,顾陆朱张、虞魏孔贺是也,另一类是武力强宗,吴兴沈氏、义兴周氏是也,前者易笼络,而后者难驯服,沈氏、周氏具有武力和经济实力,最易与南渡的北人发生冲突,所以沈氏、周氏数度起兵反叛,但无一不被镇压下去,沈氏更是沦为庶族——

会稽贺氏作为儒学世家,并不以武力著称,即便武力强横如周、沈,如何敌得晋室大军,所以贺隋听得陈操之说他贺氏要聚私兵抗法,不禁背脊冷汗,说道:“我贺氏乃诗礼传家的大族,岂容军户擅闯,贺氏前后交出四百隐户,为何还要来检籍!”声音一厉:“陈操之,谅你一无根基小儿,竟敢辱我贺氏,我明日便进京,向皇帝控告你滥用职权、扰乱乡里!”

陈操之语气平淡,说道:“贺内史要进京告状,请便,但今日莫要抗法,我等要执行庚戌土断制令。”又扫视那些执刀持杖的贺氏私兵,冷冷道:“汝等若敢对抗官府,按晋律,死罪三、徙罪六,一律剥夺户籍充兵户戌边。”

两百余名贺氏私兵面面相觑,庄园养着他们是防盗防匪,从没说过要对抗官府啊,不由得退后数步。

贺隋万万没想到陈操之敢这样来搜检贺氏庄园,这是他贺氏死敌了,一般土断官吏不敢做得这般决绝的,总要为自己留退路,而陈操之是摆明了不把他贺氏放在眼里了,但贺隋也知道,此时起武力冲突将会给贺氏带来灭顶之灾,喝道:“陈操之,莫要张狂,老夫亲自与你去郡署见戴述,再去建康见大司徒、大司马,我贺氏也是三公世家,岂能受你之辱。”

陈操之道:“贺内史要去见戴内史,要去见会稽王,恕在下有公务在身,不能相陪。”高声道:“传贺氏庄园管事、典计——”

贺铸匆匆赶到,怒喝:“陈操之,你已被解职,何敢硬闯我贺氏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