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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道:“晚辈曾在吾师稚川先生的藏书中读过仲宁公的《安天论》,晚辈以为《安天论》更胜于盖天说、浑天说,比之宣夜说又进一步。”

虞喜与葛洪年龄相仿,二人颇有交情,十二年前葛洪曾来四明湖畔下小住了半月,与虞喜谈天论地,虞预那时尚在京中为散骑侍郎,后来还乡时听兄长说起,虞喜认为葛洪是东晋第一博学之人,所以虞预听陈操之说葛洪是其师,不免惊诧,又听陈操之称赞其兄虞喜的《安天论》,原本对陈操之的恶感消减了许多,但还是认为陈操之是迎合之词,便道:“请试论其详。”

陈操之便结合浑天说、宣夜说、安天论,运用他前世掌握的天文学知识,娓娓而谈。对日月星辰分布运行、地球所处的位置、自转与公转、太阳系与银河系、时间的无始无终和空间的无外无垠从容道来——

虞预起先是姑妄听之,但越听越奇,越听越惊,虞预受乃兄影响,对陈操之说的这些不是很难理解,而且东晋是思想活跃宽容的时代,异端邪说皆可并存,很少有因学术言论而获罪的,待听到陈操之用星球引力来解释“岁差”之时,虞预身子前倾,凝神倾听,可谓前倨而后恭,兄长虞喜虽然发现了“五十年退一度”的岁差,但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岁差这种现象,现在听陈操之以日月星辰相互引力来解释,虞预对此不理解,但不得不承认陈操之这种奇思妙想旷古所未有,陈操之对生民赖以休养生息的地球的描述让虞预、虞啸父真有茅塞顿开、新奇开朗之感——

虞啸父问:“五洲四洋之说,陈兄有何例证?”

陈操之微笑道:“无例证,久后乃可验证。”

陈操之直立无可验证,但以虞预的见识,是知道陈操之说的这些是继盖天说、浑天说、宣夜说、安天论之后的一种宇宙新论,虽无例证,但能构想出这种学说、并且自圆其说就很了不起!

虞预默然久之,问:“陈左监认为明后两年间江东会有大旱吗?”

陈操之应道:“是,而且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虞侯若信晚辈之言,令族人开湖蓄水。早为防备,当能减轻灾害影响,我今来会稽复核土断,曾表奏尚书台、司徒府,请将此次土断检籍所得的户人用于今冬明春修建水利通渠,让会稽数万顷良田可初步抵御旱涝天灾。”

虞预受封平康县侯,所以陈操之以虞侯相称。

虞预又是默然,让虞啸父先带着陈操之、冉盛诸人去用餐,午后再到四明山游玩一番。

傍晚时,虞预再请陈操之去相见,这回不谈天文历法,只论东汉以来的君臣人物,陈操之对为政的得失、世家大族的兴衰都有自己独特而精辟的见解,虞预自谓雅好经史、学问富博,是夜听陈操之一席谈,忽忽若有所失。

这夜陈操之在虞氏庄园留宿,临睡前,小婵道:“小郎君,我们明日回山阴吗,天气一日冷似一日了,怕是要下雪。”

陈操之点头道:“明日回去。”心道:“我从星象、史鉴两方面都对虞预说得很清楚了,支持土断是顺天应命之事,若他还不悟。那就必须予以强力打击,我记得五十年后称帝的刘裕就在义熙土断中处死了会稽强豪虞亮,虞亮应该就是虞预的孙子辈,强横的虞氏家族总是要低头的。”

十月二十八日一早,陈操之向虞预辞行,虞预诧异道:“陈左监昨日才到,为何今日便要离去,是我虞氏怠慢乎?”

陈操之道:“昨日蒙虞侯赐教经史,操之深受启迪,本想多多请教,奈何土断公务在身,不能久留,他日有暇再向虞侯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