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一日午后,纶巾襦衫的谢道韫带着两名随从来到顾府拜会陈操之,送来一个颇为沉重的锦盒,置于案头,谢道韫亦不言盒中何物,先出示文稿一卷,递给陈操之道:“子重,我记忆或有差错,你看看可有漏记?”
陈操之翻开一看,却是前日在瓦官寺香积院与谢道韫的辩难记录,约六千余言,细读一遍,竟无遗漏,赞道:“英台兄真有过目不忘之能,那日辩难应该是我输。”
谢道韫凝视陈操之的眼睛,徐徐道:“子重在《老子新义》中对‘反者道之动’释之甚精,前日辩难之结果,是你的巧为引导,还是顺其自然?”
陈操之微笑道:“英台兄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吗?”
陈操之此语颇鄙俗,谢道韫听了也无愠色,说道:“两个原本不共立之论,最后却能殊途同归——”忽然神色一滞,不知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窗外是一架紫藤,茎蔓蜿蜒攀曲,花繁叶稀,淡紫色的花一串一串,仿佛一只只紫蝶连缀,藤蔓披垂,摇曳生姿。
陈操之看着谢道韫欹侧着的背影,单薄襦衫起着层层衣褶,显出谢道韫腰肢的细,颈后腻白,耳垂晶莹,这如何让人当她是男子?
陈操之示意一边侍候的小婵先出去,然后问:“英台兄,桓大司马可曾遣使征召你入西府?”
谢道韫慢慢转过身来,腰部衣褶线条流动,敷粉的脸颊似乎有些异样,说道:“尚未。”停顿了一下,说道:“若桓大司马不肯征召,那我就得去乌程了,三叔父已有书信来,不许我留在建康。”
陈操之道:“我看过英台兄的《中兴三策》,极有见地,难得的是英台兄既精儒玄,对世情民生亦有洞见,尤以土断之策最为精到,桓大司马重实干之才,必征召英台兄入西府。”
谢道韫一笑:“子重如此说,那我可放心了。”起身道:“告辞了,只盼能与子重一道入西府。”
“且慢。”陈操之指着案头锦盒问:“英台兄,这是何物?”
谢道韫微笑道:“打开一看便知。”
陈操之打开锦盒,盒内有个四四方方的白绢包裹,以指节轻叩包裹,坚硬如石,摇头笑问:“何来阿堵物?”
《世说新语》记载,晋太尉王衍王夷甫雅尚玄远,常嫉其妇贪浊爱财,王夷甫则口不言“钱”字,其妇欲试之,令婢以钱绕床,层层叠叠,王夷甫晨起,见钱阻其出路,呼婢曰“举却阿堵物”。阿堵物就是指堵路之物,从此阿堵物成了钱的别名。
谢道韫笑道:“袁子才、诸葛曾输与我的,百万钱,以黄金十斤相抵,我赠与你。”
陈操之眉头微皱道:“无故受英台兄厚礼,于心何安,辞不敢受。”
谢道韫问:“秦淮河畔四十亩地价值两百万钱,子重何以欣然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