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禽一路幻想着日后怎么痛加折辱陈操之,似乎只要琅琊王一即位,他就大权在握一般,回到横塘才逐渐冷静下来,以后怎么对付陈操之那是以后的事,而现在就是要将葳蕤经常私会陈操之之事禀明爹爹陆始,要严加约束葳蕤以后不许外出。
回到府中一问,爹爹陆始没有回来,管事报知说是去张侍中府赴宴了,陆禽又去毗邻的叔父陆纳府上,却道叔父陆纳也去张侍中府上赴宴了。
陆禽想起先前从舁床跌下之尴尬事,怒气上冲,正准备鞭笞那两个抬舁床的家仆,琅琊王府典书丞来寻陆禽,说琅琊王殿下有事请陆禽相商,陆禽当即去见琅琊王司马奕,司马奕命陆禽代他去徐州慰问天师道大祭酒卢竦,请卢竦暂在徐州传道,若有机缘再来建康——
司马奕对卢竦的道术深信不疑,即便那日卢竦在太极殿东堂出乖露丑,司马奕也只当作卢竦是因为诵经时不虔诚而受了地官帝君的惩戒,卢竦离开建康回徐州已经一个多月,司马奕还很关心卢竦被沸油烫伤的手掌,是以派王友陆禽前往探问。
陆禽师从卢竦修习《老子想尔注》的男女合气术,深感玄妙而得趣,对于卢竦离开建康也很是惋惜,这时欣然奉王命,准备明日便启程。
陆禽回到府中,其父陆始已经回来,正在外书房与叔父陆纳商议明日请顾悦之、顾悯之来府上赴宴之事,陆禽瞠目结舌,半晌方道:“爹爹,这是怎么一回事?顾氏乃陆氏我世仇啊!”
陆纳道:“哪里算得上世仇,无非是两家先辈的一些龃龉罢了,两家皆盛气高傲,遂不相往来四十载,今日览此三俊图,遥想当年士衡公、士龙公与顾氏彦先公的莫逆之交,不禁让人嘘唏不能为怀。”说着,展开一幅五尺画卷让陆禽观看。
陆始道:“顾家痴郎君耗费心力作此三俊图,缅怀陆、顾二氏昔日世谊,意欲与我陆氏重修旧好,我陆氏岂能无此雅量而不回应之!两家交好,江东大族从此同气连枝,在制约南渡士族对三吴的侵蚀就更有力了。”
陆始对北人南渡与吴人争田夺利很不满,虽居朝中高官,但一心只想着维护家族的利益,对王、谢、庾、桓这些北人把持的朝政颇多非议,所以今日得侍中张凭居中斡旋,又看了顾恺之所绘《江东三俊图》,当即表示企盼与顾氏和好。
陆始又细看画卷,笑道:“奇哉顾虎头,他又未见过我士衡公、士龙公,为何画得如此神似!”
陆纳心知上次葳蕤索要曹不兴画的两幅画像定是借给了顾恺之,便道:“二兄有所不知,是我把曹不兴画的士衡公、士龙画像借与顾虎头临摹,不然顾虎头如何能画得出如此精神!”
陆始一笑,指着画卷上的题跋道:“顾虎头才华横溢,画好、字好,这题跋寥寥数语,却让人恻然动情。”
陆纳对陈操之的书法还是比较熟悉的,心知这题跋是出于陈操之的手笔,他自不会说破,点头道:“顾虎头果然大才——”
却听二兄陆始长叹道:“可惜啊可惜!”陆纳问:“二兄可惜什么,莫不是此画尚有瑕疵?”
陆始摇头道:“非也,我是可惜陆、顾二氏没有早两年和好,不然的话,把葳蕤许配给顾虎头,岂不是良缘佳偶!葳蕤与顾虎头俱有痴名,又都喜爱书画,一定合得来——唉,可惜!可惜!”
陆纳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