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操之转头看来,见是护军将军江思玄,当即感谢其厚赠,建康居不易,地价是他处的十倍,而且是有价无市——
江思玄摆手笑道:“四十亩地换得奇书一卷,是江某占了便宜啊,这几日我细读此书,颇多感悟,可惜京中无名手相印证,想与陈公子手谈一局,却又得知陈公子为瓦官寺画佛像!今日相逢,岂肯轻易放过,陈公子就在那半山亭中与我手谈一局如何?”
陈操之朝郗超那边一望,江思玄便道:“送别在于会心,岂必摩肩接踵于前、折柳洒泪方可乎?”
晋人洒脱,不拘于世俗常礼,陈操之乃笑问:“江护军备有棋具否?”
江思玄道:“牛车中常备。”便命家仆捧着棋枰与棋奁上半山亭。
新亭一面临江,三面环山,南山平豁,道路往来皆由此,半山亭不高,距山下不过数十丈,有一广达数亩的平台,地占形胜,可纵览山川之美,因新亭多菊,此台最宜赏菊,故名菊花台,秋冬之季,半山亭四周菊花开遍,浮金跃玉,花色极美,便有爱菊好酒之人终日在此流连。
江思玄与陈操之在半山亭上坐定,纹枰对弈,约下二十余着,上来一白袍男子,踞坐一侧,默默观棋。
陈操之一看,却是王献之,微一点头,不作寒暄语,继续下棋。
山下的郗超、桓济、高崧与诸人一一道别后,将欲启行,郗超问左右见到陈操之未?便有人遥指半山亭,说陈操之与江思玄在亭上对弈,边上观棋的乃是王献之,又说江思玄以秦淮河畔四十亩地换陈操之一卷棋谱——
郗超大笑,对会稽王司马昱道:“陈子重可谓生财有道。”
司马昱亦笑,却问:“郗参军,那陈操之为何此次不与你同赴姑孰?”
郗超道:“大王不知道吗,陈操之与顾恺之为瓦官寺画佛像,此乃功德无量之举,自然要待他画成后再赴西府。”心里想的却是:“陈操之要交友扬名、要成为桓郡公所需要的平衡各方势力的人物,就应该在建康多呆些时候,所以去西府倒是不急——”
这时,已上了马车的新安郡主司马道福突然大哭起来,随侍左右的侍婢都惊慌失措,劝慰不住,赶紧来向会稽王司马昱禀报,司马昱顿觉头大如斗,不知道这个女儿又要闹些什么,与桓济新婚十日,夫妇二人竟然不交一言,新安郡主生母徐妃曾悄悄问郡主的贴身侍婢,那侍婢说桓县公与郡主只同过一次房,而且没到后半夜桓县公就怒冲冲摔门而去——
听到新安郡主的哭声,桓济冷着脸无动于衷,若不是叔父桓秘严厉警告和郗超的劝阻,他早就独自回荆州去了,这种貌似尊贵、其实不贤之妇娶来作甚,无奈其父桓温有借重会稽王之处,两家联姻不是他桓济能抗拒的,不管怎样,这婚姻还得维持下去。
司马昱走到女儿新安郡主马车边,问:“道福,哭泣何为?”
新安郡主司马道福抽咽道:“儿一想起此去路远山遥,再难见父王和母妃之面,不禁悲从中来,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