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绰道:“谢常侍还不知道吗?四日前东堂闹鬼,皇帝再不去东堂了。”
谢万道:“卢悚斩鬼之事我也听闻,可是后来不是说卢悚是障眼法欺君,不足为信吗?”
孙绰道:“虽如此说,但皇上却自那日以后再不去东堂了,奈何!”
张凭道:“坊间传闻,卢竦潜水不溺、蹈火不热是骗术,就连驱鬼术也是假的,所幸此人早早奸谋败露,不然这种妖人随侍皇上左右,必祸乱朝政。”
谢万问:“既是妖人,何不科以刑律,以儆效尤?”
孙绰道:“琅琊王力保卢竦,卢竦已离京回徐州。”
一直端坐不言的高崧这时说道:“那日皇上召见了两个人,钱唐陈操之与徐州卢竦,短短半个时辰,二人品行高下判然,陈操之虽是葛稚川弟子,却直言不曾学丹道,并不因皇上喜好长生术而投皇上所好,卓然高洁,让人敬佩,反观那卢竦,一开始便装神弄鬼,妄图悚动帝听,随即骗术败露,狼狈而蹿——虽如此,亦是国家之福,因贤人在朝,奸佞远蹿也。”
高崧一向好指责别人短处,这样夸人倒是少见,谢万笑道:“陈操之才华出众,却不恃才傲物,连高侍中都称赞有加,难得啊。”
高崧转而言他:“万石公,桓大司马迁都之议朝野反对,明日我将奉诏去姑孰劝止桓大司马,万石公有以教我否?”
谢万识见是有的,说道:“桓大司马欲以虚声威吓朝廷耳,非事实也,迁都岂易事哉,但从之,自无所至。”
高崧点头称是,便与谢万、孙绰同至西省,与尚书仆射王彪之共同拟诏,由孙绰执笔,代皇帝诏桓温曰:“在昔丧乱,忽涉五纪,戎狄肆暴,继袭凶迹,眷言西顾,慨叹盈怀。知欲躬帅三军,荡涤氛秽,廓清中畿,光复旧京;非夫身外徇国,孰能若此!诸所处分,委之高算,但河、洛丘墟,所营者广,经始之勤,致劳怀也。”
桓温表奏迁都洛阳,实欲树威,若朝廷被迫同意迁都,那么桓温可堂而皇之带兵入京,朝政大权尽入温手,而一旦迁至洛阳之后,无长江天险,要直接与秦王苻坚、燕国慕容对抗,没有桓温的兵马又如何保得住洛阳,桓温就可以像当年曹操一样政皆己出,取代司马氏也就为期不远了——
但南渡的世家大族都竭力反对迁都,桓温势大,不敢明着反对,就商议出这一欲拒还迎之策,表面上答应桓温迁都,但要求桓温必须先经营河、洛,要荡平区宇,才可以回归旧京,这就把难题丢给桓温了,桓温要收复中原、经营河洛,没个十年八载是不行的——
拟好的诏书自有王彪之呈辅政大司徒司马昱签署,然后加盖国玺,明日由高崧前往姑孰诏谕桓温。
谢万献策得到了众官的称许,心下颇为得意,他已很久没有参与朝政了,今日始有身在朝中的感觉。
回到乌衣巷谢宅,谢万让人把儿子谢韶、侄子谢朗、谢琰、以及另外几个年龄尚幼的子侄尽数召集到堂前,说了桓温迁都之事,考校子侄们有何应对之策?鼓励子侄不要怕说错话,畅所欲言——
这是谢安在东山隐居时教育幼弟和子侄辈的方法,常举时局难题让子弟代为出谋划策,预测各种对策和结果,然后与实际进展相印证,从中可知高下得失,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谢氏子弟足不出户知天下大事、以及对时局的敏锐判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