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恺之道:“我晓得,再有四日,新安郡主就要与桓大司马之子完婚了,此时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是不是,子重?”
陈操之含笑道:“晓得就好。”
顾恺之一本正经道:“先前见子重入城,万人争看,花香满路,极是畅意,但对新安郡主却避之不及,强诬我感了风寒,可知生得俊美也有烦恼啊!”
陈操之心道:“可不是吗,这新安公主招惹不得的,我可不想代王献之遭罪。”
史载简文帝女新安公主司马道福嫁与桓温次子桓济,婚后夫妻不甚和睦,值桓温病重,欲将大权交给其弟桓冲,桓济与长兄桓熙密谋想要除掉叔父桓冲,事败,桓熙、桓济俱流放长沙,桓温一气之下病情加重,神魂颠倒,白日见鬼,一代雄杰,死于病榻——
桓济流放,新安公主司马道福自然不会跟着去长沙受苦,便与桓济离婚,回到建康,那时简文帝已驾崩,继位的是新安公主的弟弟司马曜,司马曜才十多岁,对长姊是言听计从,新安公主少女时便爱慕王献之,王献之少有盛名,高迈不羁,闲居终日,容止不殆,工草隶、善丹青,风流为一时之冠,新安公主司马道福暗恋久之,因与桓济定亲在先,而且桓氏势大,只得嫁过去,没想到还有身得自由的日子,又得知王献之妻子郗道茂无子,便反复向皇太后央求,又求皇帝司马昱下旨,命王献之休妻——
王献之宦情淡泊,热衷于书画艺术,表姐郗道茂美丽贞静,夫妇二人情趣相近,虽未育有儿女,但感情深厚,相约一生相守,哪料得晴天霹雳,诏下九重要生生拆开他夫妇,这也是郗超死后郗氏衰微的缘故,不然皇帝也不敢下这个旨意,王献之深爱表姐郗道茂,想不出别的办法抗旨,便用艾草烧伤双足,自称行动不便,以自残来拒婚,没想到新安公主不在乎,声称即便王献之瘸了也非嫁王献之不可——
可怜的郗道茂,为了不使王献之为难,收拾行装黯然离开乌衣巷,她父亲郗昙已去世,只有投奔伯父郗愔,矢志守节,终身未嫁,而王献之被迫娶了新安公主,也是一辈子抑郁寡欢,当年为拒绝烧伤的双足,导致四十岁后行动不便,临终时,天师道首问王献之有何可忏悔的,王献之道:“不觉余事,惟忆与郗家离婚。”
这是一个比陆游与唐婉更凄美深情的爱情故事,与陆游那《钗头凤》词相比,王献之离婚后写给郗道茂的信更让人恻然——
“虽奉对积年,可以为尽日之欢。常苦不尽触类之畅。方欲与姊极当年之足,以之偕老,岂谓乖别至此!诸怀怅塞实深,当复何由日夕见姊耶?俯仰悲咽,实无已已,惟当绝气耳。”
陈操之心想:“这个新安公主司马道福,凭借皇家的权势拆散王献之与郗道茂,终遂她愿嫁给了王献之做妻子,她幸福吗——好像还是为王献之生了个女儿的——”
顾恺之见陈操之出神,便问:“子重,想些什么?”
陈操之道:“在想如何登陆氏之门。”
顾恺之笑道:“的确是要好好想想了,子重长我一岁,而我已定亲,子重其勉哉。”
陈操之喜问:“谁家女郎,嫁此痴郎君?”
顾恺之微赧然:“便是张安道先生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