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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恭恭敬敬施礼道:“多谢夫人。”

陆夫人凝视陈操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听到从兄张墨在廊下大声问:“纨妹,话说完了没有?我有要紧话对操之说。”

陆夫人好生奇怪,五兄又有何要紧话对陈操之说?说道:“五兄请进。”

张墨大步进来,一手握一画轴,就在陈操之身边跪坐着,展开其中一幅,正是陈操之所画的《八部天龙像》,问道:“操之,这是佛家神祗?”

陈操之心道:“佛教八部众护法神之说在东晋尚未流传吗?”点头道:“是,这就是佛家八部众,一天、二龙、三夜叉、四乾闼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侯罗伽,都是人与非人。”

张墨是天师道信徒,对这幅《八部天龙图》的喜爱仅仅是因为画上的这些人与非人奇特怪异的造型,那个阿修罗一身两头,一个头是男子,既凶恶又丑陋,另一个头却是女子,美丽端庄,还有那迦楼罗,是人首鸟身,浑身羽毛金光闪闪,陈操之说迦楼罗又名大鹏金翅鸟,乾闼婆是香神,舞姿曼妙宛若袅袅升腾的香气,摩侯罗伽更是人首蟒身,形相可怖——

卫协曾对陈操之说过,张墨之画,但取精灵,遗其骨法,画人物则难免怪诞。

张墨画人物就是喜欢怪诞,所以一看到陈操之这幅《八部天龙图》,甚喜,谈论了一会,又把《山居四季图》展开,探讨花木技法,张墨对陈操之画艺进步之快非常吃惊,三年前陈操之的那幅《墨兰图》被他评为“意象新奇,笔力未逮”,而今,陈操之的笔力已逮,而意象更见新奇,原以为江左出了一个顾虎头就已经是百年难遇的奇才,现在看来这个陈操之丝毫不比顾虎头逊色,又听陈操之说顾恺之今年要在建康瓦官寺画佛像壁画,张墨当即决定,今日便随陈操之一道赴建康——

一边的陆夫人惊讶地看着从兄张墨,说道:“五兄,你不是说要回会稽吗?”

张墨道:“不回了,去建康看顾家痴郎君画佛像,顺便一路上与操之切磋画技,真是后生可畏啊,操之守孝三年,画技却突飞猛进,莫非因纯孝之心而得上苍之赐乎?”

陈操之便说曾得剡溪戴逵的指点、还有顾恺之在陈家坞住了一个多月,悉心指教,张墨便叹道:“江左两安道,会稽张安道、剡溪戴安道,看来我这个安道是比不得剡溪戴安道了,我也有三个弟子,又有哪个及得上操之!”

陆夫人张文纨见一向清高孤傲的从兄张墨如此夸赞陈操之,便过来看陈操之的两幅画,她不喜奇形怪状的《八部天龙像》,但对清新疏朗的《山居四季图》很喜欢,问知这就是陈操之的家乡,颇有前往画中一游的念想——

张墨、陆夫人与陈操之谈书论画,不觉日已黄昏,张墨便对从妹张文纨道:“纨妹,我谈兴一起,误了操之的行程了,让他在庄上歇一夜可好?”

陆夫人看了陈操之一眼,微笑道:“这个何须吩咐,我陆氏会那么没有雅量吗,陈郎君来到庄园就是我陆氏的客人,而且明日我也要赴建康看望葳蕤,正好与五兄同行。”

张墨看看从妹张文纨,又看看陈操之,微微而笑,心道:“难道纨妹竟同意葳蕤嫁与操之了?操之固然容貌甚都、文采风流,但奈何门第太低,就算纨妹重人物、惜才华,可这并不是纨妹作得了主的。”说道:“纨妹不服建康水土,奈何?”

陈操之道:“陆夫人,水土不服并非不能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