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操之现在是名动江左,在吴郡十二县更是家喻户晓,客栈老板好生相敬,赶紧命店伙计准备酒菜,床铺则换上洁净被褥,用罢晚餐,又备热水让陈操之等人沐浴。
陈操之沐浴时,小婵就在边上侍候,陈操之有些不自在,说道:“小婵姐姐,我自己洗浴惯了,不须你服侍,你自去洗吧。”
小婵抿嘴笑道:“娘子命我跟小郎君出来不就是服侍小郎君的吗,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服侍小郎君沐浴啊。”
陈操之便不再多说,由着小婵帮他解散发髻,只是解衣、穿衣时,小婵还是会红着脸避开一会。
客栈房间是陈尚安排的,小婵和陈操之共一个房间,陈操之当时也没说什么,在陈尚等人眼里,小婵是他的贴身侍婢,与他同房是很正常的事,而且上等客房分里外间,有两张床铺。
虽在旅途,陈操之长期养成的夜读习惯也没改变,沐浴后就坐在小案前磨墨抄书,要把自己的《老子新义》和《明圣湖论玄集》重抄一遍,原稿送给了谢玄,手头这两部是钱唐县衙的书吏抄写的,字不大好看,到建康后要以这两部书做敲门砖,所以必须得重抄。
小婵独自在外间梳洗,听着小郎君在里间磨墨铺纸的声响,她轻轻搓洗着自己丰盈瓷实的身子,心里的快乐如荷盖水珠滴溜溜转动不定,又好似坐在牛车上停不下来,忧伤是沉静的,快乐则是浮躁的啊。
小婵浴罢,开门让店伙计把浴桶抬走,她把小郎君和她自己换下来的衣物用个木盆装了端去客栈后院的水井边洗涤,客栈原有为客人洗衣的洗衣妇,要另算工钱,小婵愿意自己洗,洗了小半个时辰,浮跃跃的心才安静下来,直起腰来立在井栏边一看,井里有个月亮微微摇晃,抬头看,银盘似的皎月已在天心,现在已经是亥时末子时初了吧,应该服侍小郎君歇息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第六十五章 知难而退
青瓷油灯光线昏黄,房间里朦胧不明,只小案上的砚台、书卷、执笔的手,还有那张清峻秀美的脸庞在灯光下朗朗清晰——
小婵立在小门边,静静地看着小郎君专心致志、笔不停书的样子,那俊朗的浓眉偶尔一挑,想必是写到了得意处,嘴唇还抿一抿,这专注的神态真是动人啊。
陈操之抄罢一篇,搁下笔,抬头见小婵手扶门框站在那里,讶然道:“小婵姐姐还没歇息吗,近三更了吧?”
小婵“啊”的一声,回过神来,说道:“哦,这就去睡——小郎君还有什么事要吩咐?”说这话时,声音都微微颤,一颗心像要跳出胸膛。
陈操之道:“没什么事,我净个手也要睡了,小婵姐姐晚安。”
小婵也学着陈操之的说法道了一声晚安,回到外间小榻,解衣躺下,有些失望,却又觉得羞耻,心想:“操之小郎君自幼把我当姐姐看待呢,现在我都只有他肩膀高了,还不是叫我小婵姐姐!”幽幽叹了口气,心道:“罢了,能跟在小郎君身边、时时看到他、为他做些事就很高兴了,我只是一个婢女而已,托庇在西楼陈氏这样仁慈宽厚的主家,以前的老主母、现在的幼微娘子、还有操之小郎君,重话都没有说过我一句,我还能要求些什么呢!好好服侍小郎君便是了,若是小郎君肯要我——我就给他、一辈子服侍他,若小郎君不肯要我,我也一辈子服侍他,反正老主母、幼微娘子有话在先,小郎君是不能赶我走的——”
想到这里,小婵既欣慰又难过,想到自己都二十四岁了,不免双腿紧夹、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