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德道:“小郎君去灵隐寺了。”
陈尚轻拍脑门,对王劭、贾弼之道:“是了,今日是四月初八佛诞,我七叔母生前嘱咐过我十六弟,每年佛诞日要去灵隐寺上香布施——王内史、贾令史且入草棚暂歇,天色已暮,十六弟应该就要归来了。”
王劭远道而来,访人不遇,颇感扫兴,又觉得有些疲倦,便入草棚坐着,来德赶紧给贵客上茶。
王劭服五石散,对饮食非常讲究,见茶水翠绿、香气浓郁、碗底茶叶舒展挺立,迟疑着不敢喝。
贾弼之品了一口,眼睛眯起,赞道:“好茶,甘醇爽口,回味无穷,这是哪里的茶,又是如何烹制的?”
来德道:“回贵客的话,这是清明前在宝石山初阳台道院摘得的茶,是葛仙翁手植的,我家小郎君命人将采来的茶叶杀青、揉捻、干燥后以沸水泡注,就是现在这样的茶水。”
王劭、贾弼之大奇,这等饮茶法前所未见,王劭试着品了一口,果然清淡隽永,久而弥香。
草棚内只有一张松木几案,四个茶碗就搁在这松木案上,一边就是厚厚一叠书稿,还有笔墨纸砚之类——
王劭随手取过一卷书稿,见是王充的《论衡卷一》,这书他读过,无甚兴趣,又取一卷书稿,还是《论衡卷一》,只是前卷纸张墨迹都显年深日久,而后面这一卷墨迹犹新,左伯纸上非王非谢的行楷英挺峻拔、独树一帜,不禁眼睛一亮,一边欣赏一边念诵道:“操行有常贤,仕宦无常遇。贤不贤,才也;遇不遇,时也。才高行洁,不可保以必尊贵;能薄操浊,不可保以必卑贱。或高才洁行,不遇退在下流;薄能浊操,遇,在众上。世各自有以取士,士亦各自得以进。进在遇,退在不遇。处尊居显,未必贤,遇也;位卑在下,未必愚,不遇也——”
这是王充论逢遇的开篇词,王充出身细族孤门,虽有大才,却不得志,他认为处高位者未必贤、位卑者未必愚,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但出身高门的王劭对这种说法就不喜了,他认为士族高门就是要比寒门庶族更高贵更有智慧,至于说陈操之由庶入士,那是因为钱唐陈氏乃颖川陈氏分支,也是有久远的传承和根基的——
王劭合上书册,放回原处,问:“这是陈操之所书吧?”
丁春秋答道:“是,上面这卷是葛稚川先生的藏书,子重每半月去一趟初阳台道院,借来书籍阅读、抄录,今已抄录了数百卷。”
王劭点头道:“陈操之书法大有可观,勤励苦学名不虚传。”
贾弼之取过陈操之手抄的《论衡》来欣赏其书法,说道:“传闻陈操之有左右开弓之能,哈哈,即双手可以同时书写,不知这行楷是左手还是右手所书?”
陈尚笑道:“这是行楷,自是十六弟右手所书,十六弟双手亦有分工,左手善写汉隶、大楷,右手精于行楷、章草。”
王劭、贾弼之皆笑:“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