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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二午后,陈咸长子陈尚从建康归来,陈咸与陈尚父子是端午节后启程赴都的,至今两个月了,举族挂念,除了陈操之之外其他族人又不知族长父子赴都究竟为了何事?

陈尚一回来,先去南楼向母亲问安,也未及与两位兄弟说上话,便来见陈操之。

人就是要历练的,陈尚以前足不出乡闾,吴郡也只是上次陪父亲去过一回,读万里书、行万里路,局促乡里书读得再多也只是一个小儒,这次随父去建康,见识了山川之雄奇深秀、拜访了不少以前只是闻名的显贵名士,见识大长,气质也变得沉稳涵蕴了许多。

陈尚先向陈母李氏问安,陈母李氏问陈尚与四伯这两个月在建康有何要事?陈尚含糊应对,陈母李氏亦未深问,陈尚随即起身与陈操之去书房密谈,二人隔案对坐,小婵奉上清茶后退下。

陈操之含笑道:“三兄辛苦了,来回两千多里,路上都要一个多月吧,四伯父还留在建康吗?”

陈尚掩饰不住内心兴奋之意,说道:“是,我父留在建康,等天气凉些再回来,我过几日还要再赴建康——”话锋一转,用一种似埋怨实欢快的口气说道:“十六弟,你瞒得我好苦,去建康路上爹爹一直都不对我说此行为了何事,直至望见了建康城,爹爹才对说起这件大事,我可是煎熬了一路,爹爹说那是对我的磨砺,这样一来我的耐性就练出来了——”

陈操之见陈尚这么从容,不急着说结果,就知道定有好消息,便笑道:“三兄现在也是磨砺弟的耐性啊。”

陈尚爽朗一笑,双眉轻扬,沉声道:“十六弟,爹爹让我先回来告诉你一声,我钱唐陈氏入籍士族有望,我与爹爹到建康时,郗参军尚未回姑孰,爹爹持郗参军之信去见贾弼之贾令史时,却好遇见郗参军,郗参军对十六弟赞誉有加,说是当世英才绝不能屈居下潦,请贾令史一定设法恢复颖川陈氏钱唐一脉之士籍——”

陈操之点头,颖川陈氏本是世家大族,恢复士籍的说法比较服众。

陈尚继续说道:“贾令史精研东汉以来世家门阀变迁,对中原士族、南迁士族了如指掌,看了我陈氏的簿阀和簿世,凝思半晌,与我父细细分析了当今士族形势,若论簿阀,颖川三大族,荀氏、陈氏和庾氏,陈氏排名还在颖川庾氏之上,今之大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高平郗氏,家族显名也只在后汉桓、灵之际,陈郡谢氏更是后起门户,而汉魏之际真正的世家大族诸如范阳卢氏、博陵崔氏、弘农杨氏、河东裴氏都留在北地并未渡江南下,这些大族由于聚族而居、根深蒂固、部曲众多,无论匈奴刘渊、还是羯赵石勒、还是现在占据中原的慕容氏,对这些大族都是竭力拉拢,所以说真正的传承数百年的大族大多数还在北地,南渡的都是与元帝关系密切的一些新兴家族,这些家族在北地根基尚浅,跟随南下反而获得了的地位,而另一些渡江的北地大族如陈留阮氏、颖川荀氏、琅琊诸葛氏却未受到重用,沦落为二等士族,有些旁支更是成了庶族寒门,我钱唐陈氏便是其一。”

陈尚说了一大通,饮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又道:“这并非贾令史原话,有些话贾令史不会这么明说的,诸如新族旧族,那岂不是得罪人,是我听了贾令史的话后又翻看了贾令史编著的《姓氏谱》总结出来的。”

陈操之道:“三兄所言极是,对司马氏而言,是不大愿意让那些宗族部曲强大的门阀渡江的,怕危及其皇权,还是扶植新门阀更稳当,所以阻在淮南、淮北的流民宗帅众多,这些人成了江左的屏障——三兄,那贾令史又将如何助我陈氏恢复士籍?”

陈尚道:“贾令史言道,寒门入士籍极难,就连皇帝都无力将一寒门擢升为士族,因为这将动摇士族根本、坏了规矩,江左侨姓士族和三吴士族都会群起非议,所以说难是极难,好在钱唐陈氏并非毫无渊源的寒门,乃是陈长文之后,陈长文名气之大可以说在当今士族中无人不知,九品中正制让士族受惠实多,长文公的后人成了庶族,这让天下士族颜面无光啊,当然,单单擢拔钱唐陈氏入士籍,那承受的压力还是过大,会有很多人挑刺,诸如质疑咱们簿阀的真伪、非议我父祖辈官职低微等等,这就要求联合其他一些南渡后沦落的旧族,一起制造声势,将这一批旧族同时恢复士籍,在我陈氏拜见贾令史之前,有汝南梅氏、琅琊孙氏、荥阳郑氏分支、诸城刘氏分支、范阳卢氏分支都来求见贾令史,有的还到司徒府拜见大司徒司马昱,要求恢复士籍——贾令史之意是把这批北地旧族今为寒门的集中起来,一起向司徒府提出申请,请求廷议,要求划入士籍,这样可形成声势风议,入士籍的希望就很大。”

陈操之点头道:“很好,贾令史此法可行,对了,三兄,那琅琊孙氏是否就是孙泰一族?”

陈尚道:“正是,我这次回来就是来约孙泰一道进京,孙泰乃杜道首高徒,在建康颇有信众,琅琊孙氏也是北地世族,渡江后族无恒产、士籍无名,杜子恭以曾为琅琊孙氏谋入士族奔走,但未能如愿,所以此次入籍士族之举,邀孙泰一起去,就多一分胜算。”

陈操之眉头微皱,孙泰、孙恩叔侄三十多年后要掀起一场毁灭东晋的大乱,但现在孙恩还未出世、孙泰也只是天师道一个传法门徒,而且还是寒门,不能把尚未发生的大乱现在就怪罪到孙泰头上,他陈操之既灵魂融合到这个世上,总要改变一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