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操之谢过陆使君抬爱,郗超笑笑,未再多言,只是让侍者把幕后的乐姬撤去,嫌那音乐聒噪。
陆纳笑道:“等下让操之为郗参军吹奏一曲,操之的竖笛经桓野王夸赞,已名扬江左了。”
郗超讶然道:“操之的竖笛这般精妙吗,江左音律第一的桓伊都赏识操之?”
陆纳即命人去书房取卫协作的《桓伊赠笛图》来,郗超细赏,赞叹不已,说道:“操之渡口候船,心有所感,无意吹之,桓伊江上过,无意听之,此所谓缘法,佛法皆因缘和合而生,音乐之美、知音互感,又何尝不是如此!我现在让操之吹笛娱我,操之仓促间也难有那等逸情,如何能展现音乐之美!真要听操之一曲,也是要机缘的吧。”
陆纳道:“洒脱不拘,圆转无碍,这是支愍度的‘心无意’说,嘉宾入佛深矣。”
陈操之听了郗超这一番话,不禁暗暗感激,郗超这样说其实是对他的一种尊重,音乐是需要心情的,他陈操之又不是乐工,吹笛并非他的职业。
午宴直至未时末方散,郗超先前看了陈操之画的《碧溪桃林图》,得知陈操之住处便是那画中草堂,甚感兴味,便要前去游览,又请陆使君不必相陪,他要与陈操之继续辩难。
陆纳见郗超如此欣赏陈操之,他也很为陈操之高兴,稍微有点奇怪的是,陈操之是天师道信众,为何又能精于佛典?操之还真是深不可测啊。
郗超只带了两个挎刀的随从,乘马跟在陈操之的牛车后面,出了郡城西门,来到小镜湖畔。
陈操之下了牛车,郗超也下马将缰绳交给随从,看狮子山岿然端坐,小镜湖水清波荡漾,湖岸四周绿树成荫,景致宜人,问陈操之道:“那边便是徐氏学堂?真是读书的好去处。”
两个人就沿小镜湖畔向桃林小筑方向缓步行去,郗超侧头看着陈操之,午后阳光迎面映照,这俊美少年发黑如漆、面如皎月,虽出身寒微却没有那种卑怯之态,举止一派从容,说道:“陈操之,你我在通玄塔相遇,是否也如桓伊遇你于枫林渡口那般是因缘?”
陈操之道:“万物生起、变化、坏灭,必有其因,缘则附之——家母曾在钱唐灵隐寺为我许下长命灯,嘱我每年佛诞日要礼佛供僧,而郗参军也信佛,这便是因,我在此求学、郗参军去会稽请谢安石出山,这便是缘,因缘际会,便有了通玄寺塔的酣畅一辩。”
郗超朗声大笑,说道:“确是有缘,看来我是非遇到陈操之不可的,那好,我就提携你一程。”
以郗超的家世、声望和官位,说这种话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他是狂妄,反而是毫不敌情、洒脱自然。
郗超话锋一转,不说如何提携陈操之,却问:“操之识得陈郡谢氏的人?”
陈操之道:“多有耳闻,并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