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惯例,从狮子山下来后,陈操之主仆便绕湖奔跑。
明日徐博士便要开讲,在此求学的吴郡、会稽的士族子弟也都到齐了,入住小镜湖畔木楼,这些士族子弟三个月未见陈操之主仆绕湖奔跑,这日又见到了,又是一阵笑谈,尤以那个贺铸笑得最放肆,特意站到湖边等着陈操之三人过来,大笑道:“徐氏学堂三大怪事,陈操之主仆绕湖竟逐排第一,哈哈。”
冉盛本欲发怒,却又奇怪地问:“那另两怪事又是什么?”说话时,足下不停,已经从贺铸身畔奔过,还扭着头等贺铸回答。
陈操之道:“小盛,莫要分心,咱们是在行散,行散不当会落下一身的病痛。”
贺铸一愣,看着陈操之主仆三人迅速远去的背影,跌足大笑:“哈哈,寒门穷士也敢说行散,真是笑死人!”笑了一阵,又觉得不大对劲,心道:“这个陈操之说什么行散不当会致病,莫不是在讥嘲我?”冷笑一声,回木楼敷粉薰香去了。
冉盛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小郎君,我们是在行散啊,哈哈,徐氏学堂三大怪事,绕湖竟逐排第一,那第二怪事和第三怪事又是什么?”
路边杨树下有人答道:“绕湖竟逐排第一、双手书写排第二、早起登山排第三。”
陈操之侧目一看,杨树下笑吟吟的是祝英台、祝英亭兄弟,还有两个健仆跟着,说话的正是祝英台。
冉盛瞪起眼珠道:“敢情都在说我们小郎君啊,这算什么怪事!”
陈操之微微一笑,向祝氏兄弟一点头,大步奔过。
这日上午,陈操之温习了一遍《小戴礼记》,又练了小半个时辰的书法,自去年四月以来,他每日习字时间都在两个时辰以上,依旧保持每日抄书的习惯,至今已抄书近百卷,宗之和润儿是不愁无书可读了,但就书法而论,长进不明显,笔法固然是纯熟了,可是意韵尚不生动,尤其是右手的《张翰贴》式行楷,因为只凭记忆临摹,日复一日,反倒越来越觉得学得不像,失了欧阳询的笔意,又觉得白马作坊的有芯紫毫笔较硬,提、按、转折之际不够灵活自如,想着哪日做一支羊毫笔试试。
午后,陈操之在桃林间漫步,寻找作画的灵感契机,在溪畔又遇祝英台,祝英台带着一个小僮,手里把玩着玉如意,点头微笑,错身而过,并未交言。
陈操之虽不是有心要探这祝英台秘密,但毕竟心里横亘着那么个久远的传说,好奇心难免,有意无意朝祝英台脖颈和胸前扫了两眼,祝英台脖颈柔细,喉结不甚明显,但很多男子喉结也不甚突出,以此来判断男女不足为凭,至于胸脯,非礼勿视,陈操之只是掠眼而过,也未见丰满突出,而且春寒犹在,衣裳重重,既便有曲线也模糊了——
想到这里,陈操之哑然失笑,心道:“祝英台是男是女关我何事!若是女的就等那梁山伯来吧,真不知梁山伯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这个恃才傲物、牙尖嘴利的祝英台倾心?”
陈操之回到桃林小筑,开始铺陈作画,学卫师先用细笔勾勒,陈操之前世学的西洋风景画,比较注重写实,而魏晋时的画风注重神韵,对写实不甚看重,为了风神气韵,景物是可以用意更改的,所以陈操之尝试着将狮子山移至桃林小筑后面,小溪也更曲折多姿了,而两岸数千株桃树,俱用写意笔法氤氲渲染——
画得入神,晚餐也顾不上吃,直到五尺绢本上底稿全部画好,陈操之才搁下笔,在来德捧上的木盆里洗手,一边还扭着头看画稿,心道:“惜哉,卫师、顾恺之不在此,不然一边请教一边作画会获益很多,只有改日向陆葳蕤请教了,至于那位陆夫人,只有等画好后再请她品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