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操之谢过,又陪陆纳说了一会话,心里暗暗奇怪,往日这个时候,陆葳蕤就会出现在书房里了,怎么今日不见踪影?便道:“好教使君得知,那顾恺之听说葳蕤小娘子的雅集奖品是张衡的《八方神兽图》,羡慕至极,欲求借览,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陆纳笑道:“顾家的痴郎君是不是埋怨二品奖品胜过一品的?哈哈,我也的确不想让《神兽图》流出本府,他要借阅可以,我这就派人去百花阁取来——”说到这里,陆纳长眉微皱,道:“对了,葳蕤昨日感了风寒,正在延医煎药呢。”
陈操之心里“突”的一跳,面上神色不动,从容道:“在下想去探望一下葳蕤小娘子,稚川先生传我八卷《肘后备急方》,大病治不了,小病或许可用。”
陆葳蕤应该病得不重,陆纳展颜笑道:“我都忘了你是葛稚川的弟子了,好,你随我去看望葳蕤。”又道:“操之,你的老师着实不少,葛洪、徐藻、卫协,都是大有来头、名重一时的——”
陈操之道:“陆使君也是我的书法恩师啊,操之在吴郡两个月,受使君之惠实多。”
陆纳揽须微笑,来了两个小僮出书房往惜园百花阁行去,一边与陈操之说些葛洪与陆府的旧事,早年葛洪与陆纳之父陆玩有来往,对于陆玩的两个儿子——陆始和陆纳,葛洪比较赏识陆纳,而对陆始,葛洪则不假以辞色,三年前陆始去宝石山初阳台道院访葛洪,葛洪硬是门户紧闭,让陆始大失颜面而回,怒气冲冲,却又无可奈何——
又说起张墨张安道,张墨昨日就已离开吴郡回会稽,临行时请陆纳转告陈操之,让陈操之日后有暇就去会稽与他一晤,最好是带上几幅画作。
说话间,到了惜园百花阁暖房外,陈操之闻得寒香浮动中杂有药味的苦涩。
陆葳蕤半靠半卧在锦幄大床上,一头青丝没有梳成发髻式样,只用一条天蓝色缎带松松地扎着,垂在背后,听说爹爹和陈操之来了,赶紧让侍女为她梳妆——
侍女簪花道:“娘子,家主都已经到阁子了,梳髻也来不及啊,而且家主先前来时,娘子也未梳妆啊。”
小婢短锄道:“因为有陈郎君来了嘛,不梳妆显得不礼貌对不对?不过娘子不梳妆也很好看,脸蛋红扑扑的——”
簪花嗔道:“短锄你晓得什么,娘子脸红是因为风寒发热,你以为是搽了胭脂好看哪,娘子从来不搽胭脂。”
这时陆纳与陈操之已经到了外室,陆葳蕤只好匆匆净了一把脸,然后让侍女将帐幔两边收起,看着爹爹和陈操之走近前,含羞道:“爹爹、陈郎君——”
陆纳问:“蕤儿,先前的小柴胡汤喝了没有?”
陆葳蕤点头道:“喝过了,感觉好些了。”眼睛不敢看陈操之,为自己现在这衣饰不整、靠卧榻上的模样难为情。
陈操之也是第一次看到陆葳蕤这娇慵的样子,脸颊潮红、低眉垂睫,一头浓密的青丝散在雪白的枕巾上,药香杂着闺中的脂粉香,别有一种奇异的魅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