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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尚值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华亭鹤唳,年年得闻啊!”

看到陆氏后人用鹤唳来祭奠陆机,陈操之不由得想起他每日临摹的《张翰思鲈贴》,张翰与陆机是同乡,是吴郡四姓顾、陆、朱、张的张氏,张翰在八王之乱爆发前的那个秋天,因为思念家乡莼羹、鲈鱼之美,辞官还乡,得免于难,而陆机热衷名利、交友不慎,最终惨遭横祸——

陈操之俯视船舷外清清的松江水,若有所思。

过了松江,觅了一家客栈投宿,那刘尚值自然是与侍婢阿娇双宿双飞,很是快活,陈操之依然抄他的书、吹他的箫,刘尚值说到了吴郡,定要买一支竖笛,向陈操之学习吹笛。

一夜无话,天明上路,却见牛车塞途,仆役成群,原来是吴郡陆氏昨日祭祖之后今日回城。

陈操之、刘尚值一行避让道左,让陆氏车队先行,有好几十辆牛车,仆役也有百余人,络绎不绝,临到后面的一辆牛车,不知怎么回事,从车稍滚下一个花盆来,“啪”的花盆碎裂,泥土洒了一地,一株菊花卧在碎瓦乱泥中。

几个陆氏仆役一起发出惊呼声,似乎这是不得了的大事,随即又掩住嘴,手忙脚乱来收拾。

隔着十余丈有辆牛车停住了,车上下来一个一身素白、梳堕马髻的年轻女郎,一手提着裙裾,匆匆忙忙跑过来,跑着跑着,眼泪就流下来,叫道:“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都不许动!”

几个仆役噤若寒蝉,缩手退到一边,不敢动地上的那株墨菊。

女郎碎步跑到摔碎了的花盆前,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揭去压在花枝上的碎瓦片,口里念叨道:“千万不要折了啊,千万不要折了啊——”两手将横卧的菊花扶正立起,却见枝头那朵荷花形状的墨菊耷拉着,显然花枝已经折了。

女郎蹲在那里,也没再责怪仆役,就是眼泪流个不住。

边上的仆役慌了手脚,他们宁愿小娘子骂他们,打他们都行,最怕的是小娘子流眼泪,小娘子一哭,没三日缓不过神来,那真是阖府不宁。

陈操之在一边看着,认出这素衣女郎就是那日他与母亲从灵隐寺里出来,在西湖边上遇到的那个爱花女郎,当时他还帮这女郎指认了一株金钗石斛,却原来这是陆氏的女郎,嫂子丁幼微说过的两句话浮上心头——“咏絮谢道蕴,花痴陆葳蕤”,这女郎如此爱花,想必就是花痴陆葳蕤了。

陈操之见女郎背着身蹲在那里,肩背颤动,显然很伤心,不由得出声提醒道:“花枝可以接上,不会死的。”

女郎头也不抬,只看着手里的墨菊,抽抽咽咽道:“可是,这朵花折了,很快就会萎落,这花还只是半开啊,太可惜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