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幼微接过那支青玉一般的柯亭笛细看,只看到笛尾刻有两个篆字“柯亭”,并无蔡邕的铭识,不知此笛是不是真的柯亭笛?柯亭笛是将近二百年的古物了,怎么会这般青翠如新?若真的是柯亭笛,那就是乐器中的奇珍,谁又会轻易把它送给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呢?
这样想着,丁幼微纤指捺定箫孔,凑箫到唇边,试着吹了几个音,顿觉此箫音色非凡,不禁喜上眉梢——
陈操之看着嫂子吹箫,心情却有些异样,这箫他刚刚吹过,难免留有唾痕,虽然递给嫂子之前用绢帕拭了拭,现在看到那箫的吹口触着嫂子淡红的唇,一颗心不禁怦怦然,仿佛触觉竟延伸到了柯亭笛的吹口上,能感触到嫂子嘴唇的温润和柔软……
现在的陈操之毕竟不是那个单纯的十五岁少年啊,前世年龄二十七,丁幼微比他还小一岁——
陈操之赶紧摇了摇头,抛开这些杂念,宛然纯洁美少年。
丁幼微见陈操之摇头,以为小郎取笑她吹得不好,蓦然记起一事,心中一恸,眼泪差点落下来,低声道:“庆之殁后,我再未碰过乐器,不意今日——”
陈操之赶紧劝慰道:“嫂子,不必太拘泥于世俗礼节,兄长在天之灵也是希望看到嫂子和宗之、润儿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嫂子莫要自苦,若喜欢这竖笛,我就把它送给嫂子。”
丁幼微背过身,不让两个孩儿看到她落泪,拭干泪才回身微笑道:“操之真是长大了,竟知道这样说话,再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童子了——这笛嫂子可不能要,也不知是哪个高士送给你的,以后说不定还会再遇见,你要好好珍惜,这是一支绝好的竖笛。”
阿秀来报,来福父子在院外等候,要向少主母问安。
丁幼微便带着宗之和润儿,还有陈操之一起来到前楼小厅,来福、来德跪下向丁幼微磕头,丁幼微让陈操之将来福扶起,温言问讯,即命赏一缗五铢钱、一匹绢。
来福谢过少主母赏,因为这是丁氏内院,不敢久留,别墅管事还在外面等着呢,便领着儿子来德拜辞少主母退出,在楼前天井里对陈操之道:“来福这就要去县城招雇佃户,小郎君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陈操之道:“我今日不去,明日再去,你先去多看几家,打听打听,不必急着定下来,若不慎雇到泼赖佃客反惹麻烦,明日我要到先父旧友冯梦熊冯叔父府上拜访,你随我去。”
来福应了一声,带着来德出去了。
用罢早餐,陈操之在书房里向嫂子请教王弼《论语释疑》里“道”和“无”的关系问题?
丁幼微又惊又喜,十五岁就能读通儒家经典《论语》已经很不容易,而援儒入玄更是大多数儒生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庆之当年也是与她成亲后才开始读王弼的《论语释疑》和《老子注》,而对更为艰深玄奥的《周易注》则无暇研读,因为县署公务太繁忙,庶族寒门不是不能做官,而是做的都是下品小官,时称“浊吏”,案牍劳形,每日忙得晕头转向哪有时间学习那些高妙的玄理,而高门士族,就算同样是下品的官员,那也是太子洗马、舍人、诸府参军这些清贵闲职,基本不干实务,可以学这学那,风雅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