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虎方才暴燥得象个毫无城府的粗鲁汉子,此时却沉静的很,庆忌说到一半,举起杯来喝酸梅汤润喉,他也不加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候着,脸上的表情象岩石一样纹丝不动,只是两只大眼射出了凛凛的寒光。
庆忌呷了口酸梅汤,把他在苍霞岭上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与阳虎听,尤其是展跖在痛骂孔丘时透露的那些窃国者侯、窃钩者诛的激愤看法,阳虎静静听完,双眼微微一眯道:“庆忌公子的意思是……展跖为盗,实为谋国,他……想造反么?”
庆忌笑了笑,说道:“仅此,并不足为凭,或许他只是想把自己的老巢建得稳如泰山,有个能够长期落脚的地方。不过接下来的事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可就有点难以理解了。”
庆忌接下来把他回城路上遇袭,对方意在成碧夫人,以及季府老宅后面发生的奇异凶杀案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遍,阳虎听罢站起身来绕室而走,转了几圈才停下来道:“的确,若说为了造反,这理由才说的通。展跖此人,乃是展氏家的公子,展氏是我鲁国豪门大族,一位世家公子,莫名其妙地跑去做强盗,岂非莫名其妙?
以前人们都说此人愤世嫉俗、独立特行,是以宁做这快意恩仇的大盗,不愿做养尊处优的公子,可是此人做了大盗之后,纵横于列国之间,所作所为皆有目的,为人既富理智又擅智谋,绝非一介喜欢喊打喊杀的莽夫。有时想来,我也觉得此人行径太过古怪,可是世间人均说他是大盗,听得多了,我也未往深处想。此刻看来,他这大盗确是不假,只是所图甚大啊。”
阳虎微微抬起头来,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谁也没有想到,他想窃的,居然是君侯之位。”
阳虎目中此时隐隐有光影闪动,庆忌看着他充满彪悍之气的面庞,忽然觉得他脸上的神韵不象是惊讶,也不象是警觉,反而……象是对展跖的欣赏和叹服……
阳虎昂着头神思悠悠半晌,也不知想些什么,英淘站在门口,与庆忌对视了一眼,庆忌微微摇头,又笑了笑,垂下眼帘镇定地喝水。
阳虎思索半晌,忽地回过头看着庆忌,微微蹙眉道:“一切只是你我揣测,恐难使得季孙大人相信。”
庆忌点头道:“不错,阳虎大人对季孙大人知之甚深,那是不消说的了。庆忌与季孙大人交往时日虽短,对季孙大人的性情却也了解一些。若无真凭实据,季孙大人恐难做出出兵荡寇的决心。”
阳虎有些古怪地笑了一声:“公子错了,就算是有确凿证据,除非展跖杀到曲阜来,季孙大人怕也不会调动大军去剿匪。因为……三桓之间纷争又起,朝堂上人人自顾不暇,如何出兵啊?”
庆忌讶然道:“三桓之间纷争又起?虎兄此言何意?”
阳虎目光闪动,半晌忽地嘿然一笑,目光有些森然地瞪向庆忌:“公子,阳虎视你为友,从不曾对你有半点隐瞒,何以公子却视阳虎为可欺之人?”
庆忌一愣:“虎兄此言何意?”
阳虎拂然不悦:“公子与叔孙世家已订下婚约,叔孙玉已安排匠人去费城,而且公子的未婚妻子叔孙摇光也已乔装扮赶去看你,三桓争立新君的事,公子竟懵然不知?”
庆忌吃了一惊,叔孙摇光说过她乔装打扮离开曲阜,在城中时更是绝不在人前露面,应该无人知道她已离开曲阜,想不到阳虎耳目如此灵通,竟然知道她的去向,并据此揣测出自己此来的真正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