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走,一路打听,通过一些表象,对齐国现在的政局也能有些初步的了解。齐国无疑是富庶强大的,而且表面上看起来非常稳定。作为东方第一大国,足以傲视天下任何一个诸侯,齐公姜杵臼是一代明君,晏婴是一代贤相,君臣相得,治理得齐国仅次于桓公管仲之世。
然而实际上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危机同样四伏。如今的世道,诸侯公室强于周天子,世家权臣强于诸侯公室,种种危机便也预埋下来,随时一解即发。齐国同鲁国不同的是,齐君还是拥有相当大的实力,并掌握着一支强大的忠于公室的军队的,这使齐君仍能控制住齐国内部的几大世家,并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制衡彼此。
然而齐国的世家与世家之间,世家与权相之间,照样明争暗斗,犹如地底的岩浆奔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演变成一场大祸。高、栾、鲍、田四大家族一方面明争暗斗,争宠于齐君面前,同时四族又时而沆瀣一气,与齐君面前第一权相晏婴争权夺利,做殊死斗争。晏婴也算极有手腕的一位宰相,面对四大家族乃至许多依附于四大家族的贵族宗派们的联手攻击,他总能有惊无险,稳占上风。
这些内部倾轧,几方势力都有意识地把它藏于幕后,瞒着普通的庶民,瞒着高高在上的齐君,并不愿意让他们知道彼此之间的矛盾,所以这次晏婴大寿,那些对晏锉子恨之入骨,巴不得他一口气不上来,就一命呜呼、驾鹤西归的世家家主们,都维持着彼此表面上的客气和热情,纷纷携带重礼赶到临淄,参加他的大寿喜宴。
因为这些贵族家主都有各自的封邑,许多人在临淄并没有自己的别居住处,所以目前这些赶赴都城的贺客贵人大多住在城东馆驿之中,一时间那里贵人云集。庆忌与豆骁劲问明鲁君姬稠也住在馆驿区,便一路向那里行去,观察附近环境,打探鲁君姬稠的具体住址。
前方出现一片馆宇楼阁,过了前边那座桥,就要步入馆驿区了,此处的戒备明显森严起来,除了各大世家的家将武士守住一座座馆驿,还有晏婴派来的齐国公室士兵维持秩序。桥这边人流如潮,桥那边走动的人却寥若晨星,看这情形,并不易混进去。
庆忌正随着人流慢慢行走,观察着对面的情形,后边十余辆马车驶了过来,高头大马,香车宝饰,车上帘笼垂下,也看不出又是哪位贵人到了,庆忌与豆骁劲忙避到路旁。
豆骁劲低声道:“公子,看这情形不太好办啊,对面戒卫森严,河水离馆驿区有百十步的空间,一走过去,便先要被人发觉了。”
庆忌点点头,看着高高的车轮辘辘而过,他心中忽地一动,低语道:“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是过不去的。许多世家贵族今日刚刚赶到临淄,有的来的晚些,有的先去探亲访友,会在晚上才到。我们晚上来,或可想办法藏身车下混进去。”
两个正低语着,头顶“啪”地一声炸鞭脆响,一辆马车上的车夫高声喝道:“站远些,站远些!”两人怕引人注意,急忙又向旁闪了闪。
任若惜坐在车内痴痴出神,眉宇之间一片淡淡的忧伤,听到呼喝声,她不经意地向外面瞟了一眼,隔着帘笼隐约看见一个男子背影,竟然酷似她梦中所思之人。任若惜娇躯一震,几乎便要掀开帘笼高声唤他,但是手指触及竹帘,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唉,我真是糊涂了,他……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任若惜叹息一声,按紧胸口,心中隐隐有些作痛,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父亲信中的话:“女儿,吴王近来忙于伐楚迫鲁,铲除后患,似无对付我任家之意。但为父献兵甲器具于他测其心意,阖闾神色淡淡,不喜不愠,令人难以揣度心意。相国伍员,心性凶狠,为人果决,但有一丝隐患,绝不放过,乃目不揉沙的人物。有此一君一臣,为父预料,一俟外患解除,任家灭顶之灾至矣。
如今掩余、烛庸已败,吴军陈军边境以制鲁,阖闾外患一去,屠刃必将加诸我任氏一门,勿必尽快寻一退路,否则任氏满门,上下千余族人,恐怕将落得个男丁尽绝,女子尽充奴婢的下场。
齐国望族,国、高、栾、鲍、田等诸大族均可攀交。其中,田家家主位居齐国上卿,田姓旁支孙氏家主孙凭是齐国中卿,田家庶支出身的田穰苴爵虽是下卿,却官至司马,兵权在握。一门三卿,权柄极重。
孙氏乃田姓旁支,与我任家又同为乐安名门望族,为父听说,孙凭有子,名武字长卿,正当壮年,博学多才,且尚未婚配。故此为父已修书于家主,央其出面为女儿说亲,若与孙氏结亲,便可依附田氏,则我任家后顾无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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