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是没有什么差别的,但大牛所拉的那种高可及人的大车却是草原奚人的专用,其实再分辨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因为跟在每一辆牛车旁边的拉车人可是实实在在的奚人。
而这也正是李农等数千唐人庄户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的原因所在——这些可是奚蛮子,奚蛮子啊!他们是不种田的,怎么可能给唐人修梯田出力?几十年了,奚蛮子在龙门什么样谁不知道?县衙又怎么可能使唤得动他们?
数千壮棒的唐人汉子失神的看着下边根本不可能出现,想都不敢朝哪儿想的一幕,常识与现实的巨大反差使得一面面本自热火朝天的山坡上突然集体失声。
震撼,太震撼了!
很过了一会儿,从失神状态醒过神儿来的李农闭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开的嘴,干干的咂摸了两下后就将粗方的大拇手指头往掌心里使劲掐了一下。
一股钝疼传来,真的,是真的!
“好家伙,县尊大人还真把他们给调来了”,王云武满带着不可置信的感慨叹息声在李农耳边响起,“不瞒李老哥,就这征召奚人的文告还是我写的,但就是现在看到这些奚人之后我都还有些不敢相信,征调奚蛮子!奚蛮子居然还真他娘规规矩矩的来了,我……”,言至此处,王云武已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无法言说的激动感受,憋了一会儿后,满心满肺涌涌动动的那些东西就压缩成了一个字重重的从嘴里砸出来,“日啊!”。
焦心了一天,现在居高临下看到的却是这么一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没法说的场景,李农心里长满了草,各种各样的情绪像勃勃野草一样纠缠纽结着,撑憋的他根本也说不出什么来,就觉得心肺里突然之间被一股什么气给涨的难受,又热又烫,想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嗓子里痒的难受的就只想喊。
还没等他喊出口,蓦然如夏日惊雷般的欢呼声突如其来的从身周,从相邻的一面面山坡上响起,没有人组织,也没有人发起,欢呼声就这样突然而来,瞬间就达到了最高潮。
一面面山坡上的唐人壮棒汉子就跟疯了一样看着下面的山口放声高喊,受此刺激,李农胸中那又热又烫直要冲出来的东西就如决堤的洪水般从嗓子眼儿里奔涌出来,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在身周环境的刺激下平生五十年来第一次毫无顾忌的在人前放声大喊。
此前躁动的希望,长途赶路中的期盼,所有这些积攒下的浓烈情绪都被刚才难以言说的震撼给彻底点燃了,憋的越多释放的就越多,一时之间,在瞬间达到最高潮的欢呼声如山崩海啸般在一面面山坡上突然而起,却久久难以结束。
尤其是当山坡上的唐人庄户们看到下边的山口子中走出了一个青衣官袍的身影时,就如同本自风雨大作的海面又遭遇了飓风,如雷的欢呼声在瞬间冲上了最顶峰,一时之间,山坡上,山谷中除了欢呼声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其实在这几千个满怀着希望与憧憬而来的唐人庄户里,真正见过唐成的还不超过一百人,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上那袭青色官衣,所有人都知道,整个龙门县能穿这样衣裳的就只有一个人,那个在绝望中给了他们改变的希望,给了他们憧憬,给了他们粮食,给了他们震撼的县令老爷。
几十年,几十年了,龙门县的唐人百姓守着瘠薄的土地,背负着两倍的赋税,面对着绝对强势的奚人默默的忍辱负重的活着,他们个人的力量太渺小,根本不足与这样险恶的环境相对抗,一度他们也曾经将希望寄托于官府,寄托于那个代表着天子威权牧守一方的县令,对于普通的庄户们来说,这是他们最大的也是唯一可以指靠的希望。
但是县令们让他们失望了,一任任县令走马灯似的换着,一个个希望破灭着,当失望一次次重复时,最终就变成了绝望。
但民心就如同野火后的草原,虽然上面的野草早已烧的干干净净,但下面的种子却永远不死,弹簧压抑的越深,最终弹起来的就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