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喜了,成,快撒!”,唐张氏推了推唐成,因为激动,她说话都有些哆嗦起来。
恰在这时,就见因下边的热闹咯咯笑起来的猫蛋儿手上不稳,唐成挂在她手指上的钱串子脆声一响掉在了地上,随即轱轱辘辘的滚下了台阶,一石激起千层浪,正拍手唱歌的孩童们顿时跟被人捅了一下的马蜂窝一样,哗啦就向钱串子涌去。
手上一扬,唐成刚抓起的那把钱串子映照着艳艳的阳光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落了下去,随着他这一抛下地,孩童们欢呼着埋头去捡,后面的大人们一边笑,一边大声指点,唐府门前的热闹达到了最高潮。
“都撒都撒”,唐成一边抓一边扔一边大声道:“爹娘你们也洒,没有你们我中什么进士?我的喜气不就是你们的喜气,动手!英纨,兰草,你们倒是撒”。
又撒了两把见身边人还是没什么动静,唐成随后抓起的几把钱串子都没急着撒,而是塞到了唐张氏等人手里,塞外之后,他一边继续撒钱,一边不断声儿的催促道:“都撒都撒”。
钱串子刚塞到唐张氏手上,就被她手心里的汗水给濡湿了,天知道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手心里怎么就出了这么多汗,虽然早就因报喜书知道了儿子考中进士的消息,当初那股子晕了好长时间的劲儿也过去了,但现在站在家门前的台阶上看着下面那么多人哄着笑着用满带羡慕的眼神看着她,唐张氏还是觉得一颗心越跳越快,跳的要蹦出来,呼吸也急促的越来越短,过去好长时间的晕劲儿又猛地蹿上来了,晕,真是晕得很哪!
唐栓与被兴奋激动冲的发晕的唐张氏不同,他的腰自打刚才跨过大门门槛的那一刻就挺得笔直笔直,目睹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愣是涨起了一片血红,全身不管是眼角嘴角还是胳膊手上及腿上凡是能抖的地方都开始抽动颤抖起来,几乎是在片刻之间,他这一生的经历都从脑海里喷涌而出,成亲,生娃娃,连生两个女儿后村人的笑话,老三出生后的欢喜,老三突生大病的慌乱,买房子卖地卖大牲口,甚至要卖人的绝望与凄惶,闲人背后笑话他老实疙瘩的议论……这些个旧事一宗宗一桩桩如潮水般冲出来,到最后,在漫天的喧闹声中,一直以来一文钱都恨不得掰成八瓣花的唐栓抽动着嘴角猛然暴喝一声道:“成他娘,撒!”。
这是第一次,不善言词的唐栓平生第一次挺直腰板在人前大声的吼了出来!
随着这一声吼,唐栓就觉得在满心满肺里憋了几十年的一股子气突然冲了出去,看着自己亲手撒出的那一把钱串子落了地,瞬间的空落落之后,唐栓就觉得虚飘飘的身子又从下面那么多人的羡慕眼神中抽出了一股气,一股将他全身骨头都填满的精气神儿,几乎是瞬时之间,唐栓就感觉自己再也没有了刚出来时被那么多人盯着看时的慌乱。
又挺了挺山石头一般的腰板,唐栓柴耙子似的手从笸箩里抓起满满一把钱串子,扬手之间飘洒出去……
李英纨脸上已经放出光来,撒,撒,大把大把的撒,她撒出去的既是钱又不是钱,看着身边的唐成父女,看着下边黑压压眼神艳羡的人群,听着这些人闹闹嚷嚷喊出的“公侯万代,福寿绵长”吉利话儿,每撒一把出去,李英纨就觉得鼻子又酸了一分,到最后时那股子酸劲儿终于控制不住的冲到了眼睛里。
光彩盛放,泪流满面!
取吉利双数,等把三笸箩喜钱串子撒完,唐成已经是满头大汗,手脚发软,不等他缓口气,已经另有家人捧着他旧日用过的笔墨纸砚这文房四宝走了上来。
“沾才气,沾新进士才气喽!”,随着门子老高拖的长长的喊声,满头满身汗的孩童们退去,许多个妇人拥拥挤挤的到了前边,唐成从家人手中拿起笔刚伸出手就被人一把拽了过去,那妇人用劲太猛,差点把唐成拖了一个趔趄。
“她们是给儿子或者屋里人沾才气的,快递”,闻言哭笑不得的唐成接连又将另三样递了过去,都是刚一伸手就被人拽走,墨碇和砚台倒还好些,最夸张的是那叠竹纹纸分明被扯得粉身碎骨,饶是如此,愣是就没一个碎片落在地上!
撒完闻喜钱,散完文房四宝,新进士也看过了,沾完才财两气的看热闹人群在唐成回了里院后渐渐散去,这个喜庆的累死人的程式终于算是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