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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道理”,唐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接着说”。

“第二点,大人只知户部主司给咱们的有损耗,想必还不知道本曹同样有官地增添的任务。这任务五年一汇总,不管是有新淤官地,籍没犯员家产,还是放火垦荒,甚或有的地方衙门组织民壮占用徭役的用度来平整新田等等,不拘地方上用什么手段,总之每五年一次合总儿上报时,新增官地的数量却是一亩都不能少,这也是衡量咱们司田曹政绩的最主要标准。”

“新增官地说来容易,但要做起来可就难了!新淤官地纯属望天收,即便是有,新淤出的田亩也远没有被水冲毁的多;至于籍没犯员家产,这也是不可指靠;除此两途,其它若想增加官地就必须调动大量人员,但征发民壮谈何容易?一年之中百姓需服徭役的天数是有定规的,经朝廷,道衙调用之后,能留给州衙支配的已是寥寥无几,这么点子的额度衙门其它事都不够用,还能轮到司田曹?即便是有又能有几天?而平整新地却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事儿啊。到这个时候……”。

“到这个时候新增官地的缺口依旧还要靠前面积攒下的损耗来补”,不等冯海洲再说,唐成已先把这话给说了出来,“如此说来,那万中五十的损耗就是一个补漏石,虽说每年多多少少能剩下些,却需预备着天灾和五年一次的新增官地汇总!我说呢,吏部主司怎么会这么慷慨,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大人说的对”,冯海洲端起面前的酒觞一饮而尽,“这道理虽然每一任判司都明白,可惜能忍住不伸手的却是少,侥幸之心人皆有之,多少人都是自诩运气好,想着自己任上该碰不上什么大事,因就忍不住吃了损耗,其结果却是好吃难咽,最终把自己都折进去了。人人都说衙门里司田曹是肥差,其实啊,这地方就是个火堆窝子。将遍天下的州府衙门一起算进来,我敢保吏员们出事儿最多,获罪最多的一定是司田曹”。

“利令智昏!”,想到下午在公事房里的挣扎,唐成备感唏嘘,“海洲说的精辟”。

刚才还是侃侃而言的冯海洲有些不好意思了,“大人谬赞了”。

“你见事明白,怎么是谬赞”,唐成笑着举盏邀饮,“对了,王家庄你可熟悉?”。

“按曹里的差事安排,凡涉及州城方圆百里范围内的田亩变动都由我管着,自然清楚”,冯海洲没想太多,放下手中的酒觞叹道:“在所有份属官地的坡地里面,王家庄是最好的一块了,取水方便,田地也齐整。不过说到这个,当年我入曹时的第一任判司大人就是栽在这块地上面”。

“噢?”。

“这块地好,是以价格就高,那任的田判司就动了它的心思,本来他那几年运气确实不错,若以手中积攒下的损耗来看,吃个几百亩原也兜得住。只没想到的是这片地虽然是归司田曹管辖的官地,但其中的佃户却多是镇军家属”,说到这里,冯海洲的声音越发的低沉了,“镇军的粮米和咸菜钱本就不多,这些佃田对于他们来说就显得尤为重要,田判司动上了这块地的心思可是捅了马蜂窝,镇军串联鼓噪,险些没闹出兵变,也正是因为此事,田判司以‘贪渎公产,丧心病狂’被斩于镇军营门之外,暴尸三天,不仅家产籍没入官,连家人都充了官奴婢,好好的一家人就此万劫不复了”。

当年这个田判司对刚刚入衙的冯海洲确实不错,是以他说到这旧事时,难免有些伤怀。将面前盏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后,冯海洲才注意到对面坐着的唐成脸色有些不对,看着阴沉的可怕。

“大人,你怎么了?”。

“啊,没怎么!来,海洲,咱们接着喝”,唐成若无其事的举起了酒盏。

看着脸色什么的都一样,但冯海洲却总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年轻的判司大人突然之间有些不同了,具体不同在那里他一时也说不上来,还是吃完酒走出万福楼时才猛然醒悟过来,对了,就是冷,唐判司突然变化之后的那种感觉就像这迎面吹来的寒风一样,透着一股子冷劲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