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咳嗽了几声见当家的还不说话,唐张氏就将手里的粗陶土碗一放,“成儿你想去学堂这是好事,不拘是学算账还是识字总有好处,最起码将来写个文书啥的就不用费酒菜再请中人,我们当爹娘的还能拦着你不让去?他爹,你说我说的是这个理儿不?”。
唐张氏这一开口,倒让正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老唐松了一口气,儿子想歇歇就让他歇歇,毕竟过去三个月干的也太狠了。至于家里地里的活儿自己多下些苦也就是了。“恩,成你想去就先去个把月看看,去了就听先生的话好生下苦学。成他娘,你吃完饭后拿上百五十文钱去里正娘子那里,先割两溜儿各重三斤三两的肉案,再置办一套送先生的文房四宝,另外把‘福’字头儿四色点心也置办上一匣”,一个月的期限虽然说的是活话,但老唐在给先生备礼上却半点不怠慢,那怕儿子只是去一个月,也不能让村学里的先生们小瞧了他。
唐缺前些时细细打听过村学的情况,自然知道通行的都是送两条肉外加一份文房四宝,至于多加一份点心匣子,这在村学里就算拜师的重礼了。二老为什么这么做的目的他自然知道,尤其是再考虑到家里的现状,他就越发的感动。
吃完饭后,唐张氏连锅都没顾上刷,就带着钱跑到里正娘子开的店里置办东西,这是村里唯一的杂货铺子,村人们日常量油买盐啥的都在这里。
等唐张氏回来后,唐缺左手拎着两根六斤六两重的肉条子,右手提溜着点心匣子和文房四宝就出了门,在他身后,唐张氏两人站在柴扉处目送他顺着村路走远,倒不是他们不想去,只是唐缺坚决不肯,开玩笑,十七八岁了上学还要家长跟着给别人陪笑脸算怎么个事儿?
唐缺沿着村路走不多远就遇见几个村人,这些人看着他手上提着的东西满脸诧异,“唐成,你这是要去学堂?”。
“是啊!”,唐缺也没多说,答应一声后继续往前走。
“去学堂好,读书好,唐成你硬是有志气!”,身后这句话传来不多久,唐缺就听到一阵儿忍不住的窃笑声。
他知道这些是在笑他,说句不好听的,此时他要去的村学就类似于后世的小学,想想看,一个本该高中毕业的人再去上小学是个什么样子?这要是赶在后世怕都能上报纸了。尤其是再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男人普遍十五岁结婚的情况后,这种举动就愈发让人觉得可笑了。那些村人没骂他失心疯就算是不错的了。
“这就是代沟吧?”,这里的代可不是一代两代的代,而是时代的代,差着一千三百多年,他们怎会明白我的心思?想到这里,唐缺自也坦然,一路跟村人们打招呼时也是大大方方的没有半点别扭处,如此以来反倒让那些有心想笑话他两句的村人说不出口。
在这样封闭的村子里新鲜事本来就少,那家少只鸡都够满村人议论好几天的,唐家十几岁的独儿子上学堂的事几乎是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一阵风似的传遍了整个村子。
第十一章 上完大学上小学(下)
听到这个消息后,说什么的都有,但不消说的是大多都没什么好话,话轻点儿的还只说他是痰迷了心窍,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是啥命,话语难听的就直接说唐家小子忤逆不孝,老人为他卖房卖地的连家都败了,这悖晦小子还这样不管不顾的跑去清闲……总之,村人们过去三个月对唐缺积攒下的好印象随着这件事顿时荡然无存,他俨然之间就成了村里又一个游手好闲二混子的代表。
这些议论唐缺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此时的他正将手中的肉条子和礼盒放到桌子上,而无言看他做着这一切的是个年过六旬,须发斑白的老人。
老人面容清癯,大夏天里也穿着严整的团领长袍儒服,每一个布纽都扣的严严实实,第一眼看到他,唐缺心里浮现出的就是“师道尊严”四字。
这位严老夫子就是村学里公推的学正,从金州道学学谕位子上告老还乡的严清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