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社会最典型的特征是:大家都不守规矩。规矩制定出来使用来欺负老实人的,谁遵守规则谁是白痴。唯有践踏规则才能占便宜。而崔庄的规则很多,制定的很细致,很数字化,各项规则条目甚至比朝廷禁军还繁多,甚至吃饭拉屎也有操典规定。
但规矩多也有规矩多的好处,这支队伍是由书生操练出来的,纯洁的像一只白鸽,凡是都喜欢摆在明面上,一举一动都要求人严格执行操典,触犯了什么军规该怎么处罚,翻一翻操典就行;做出了什么好事该怎么奖赏,翻一翻条目就清楚。在这种白鸽世界,没有潜规则,你随时随地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该受什马处罚,也随时随地知道自己对在哪里该受什马奖赏,而且落实下来,绝不会跟操典上有任何差异……所以军中不存在不公正现象。
他孙立如今自己就是这部操典的执法者之一,他还抱怨什么?
心里暗自琢磨着这些,孙立一边把宋江往厅里领上,一边吩咐炊事兵准备客饭,这个时候,有的兄弟羡慕,有的兄弟酸溜溜递闲话,宋江不煽风点火,总是适时劝解,可是说的话让孙立大皱眉头——他如今的心境已经不同了,在白鸽世界混久了,对于乌鸦社会的某些论点直皱眉头。
大家都坐定后,厨师端来炭火,准备烘烤炙肉——那些厨具做的很精细,有崔庄产品一贯的工业美感,兄弟们不免议论几分,场面有点闹哄哄的。宋江环顾左右,随意地说起自己带来的礼物:“哥哥知孙兄弟就任马军统制,担心孙兄弟没有好马,特意选了一匹最好的战马送给兄弟……哎,原先我们八百铁骑,如今只剩下了十来匹战马,哥哥只能在那十余匹战马里筛选,哥哥觉得那匹马最好,却不知是否符合孙兄弟的心意。”
宋江就是这样的人,对于钱财上从不吝啬——凡能做大事的人都不是吝啬鬼。宋江的仗义疏财,在江湖上很有名气。而他家本是大地主,所以也有这个资本每月花数十万收买人心。
其实,时穿自己也参与了对梁山伯战马的抢劫——没准他还是其中最大的抢劫犯。不过,孙立骑的战马却没有一匹梁山战马。时穿嫌它们太瘦弱矮小。
大多数海州大将抢了战马之后,是用来炫耀身份的。但炫耀身份的方法有许多种,而时穿正是海州最大的奢侈品供应商,他有大量的炫耀品供应。所以在他提出相应的价格后,除少数对战马有特别偏爱的大将,大多数大将都将弄到手的战马转售给了时穿——这些战马基本上被当作训练马,拉车的驽马,用来训练骑兵或者装备后勤。
宋代的时候,中国战马还没有退化到驴形马的程度,但自从东汉末年开始对战马的阉割,已经使得战马的品种越来越低劣,到了几百年后,蒙古人只能骑着母马去征服世界了——因为那个时候,公马已经驮不动沉重的铠甲了。
宋江谈到战马,孙立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他目光闪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马上神态黯然,垂下眼帘说:“哥哥要去南征,手上仅有几匹战马也要送我一匹……我看哥哥的战马并不雄峻,原本想着回赠哥哥一匹,可惜,军中规矩重,修武郎又将这些战马种子看得特别紧,每一匹战马都登记了号码。而我等平常训练只让骑不好的马,唯有出营巡逻才准换成战马……”
几位梁山头领听了这话儿,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一位将领小声抱怨:“不过是一匹战马,我们原来在梁山的时候,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谁家没养着十来匹战马,这位修武郎终究是个村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几匹战马也看得那么紧?”
孙立轻轻摇摇头,反问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穆弘兄弟不曾与时修武交过手,没见过他胯下那匹雄骏……穆兄弟,你以前见识过的战马有多高?”
杜迁抢先回答:“我曾在大名府见过一位将门世家名下的战马,那匹马通体没有一根杂毛,四蹄雪白的令人眼热,据说那马名叫‘照夜玉狮子白’,价值上万贯。我记得那匹马光脊背都一人多高,上马、下马都要专门的踏凳——总不会你家人人骑得战马都有这么高吧?”
话音刚落,桌面上的茶碗开始轻微的颤动,茶水一圈圈的荡漾,孙立扫了眼桌上的茶盅,起身招呼:“小儿辈们巡逻回来了,我等不如出门看看。”
一行人走出饭厅,此时,与梁山好汉随行的海州官员、沭阳官员像跟班的一样,听凭梁山好汉自由行动——从头到尾不曾有一句话,大约这些官员是被梁山好汉以往的凶名吓着了。
站在正寨操场中心,宋江左右打量,发觉这座小寨的边角,都是由一串串小型三角堡拼成,因为这坞堡并不大,所以显得场地中心部位很不起眼,入眼的都是八方的三角棱堡。棱堡的外墙灰扑扑的,新砌的墙上连个砖缝都没有,很光滑——在海州城中受降的那段日子,宋江也打听到了,这种灰色的建筑材料是水泥,坚固的如同石头与钢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