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衙内这么一说,黄娥马上插嘴:“婚姻大事,一家唱独角戏不行,就是我哥哥肯了,还有你父亲那一关,衙内不妨先把这个意思透露给你父亲,若你父亲同意,我们在做考虑,否则的话……”
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肯了。施衙内心中大喜,看了看天色,立刻跳了起来:“那还等什么,我现在就去……大郎,扬州以北归你负责,我去通州,去父亲那里商议,通州以南归我扫货,等这两处货物扫光,咱再去泉州、温州、台州看看……”
衙内说完,不等时穿回答,就急慌慌的跑路了……他其实在躲避褚素珍,看天色,褚素珍该返回了。
但褚素珍其实也在躲避衙内。衙内走后,时家女娘接二连三返回,褚素珍却在玫瑰园住下了。黄娥转悠着眼珠,还在想着怎样劝哥哥,崔小清首先开口:“大郎啊,你要把这些姐妹嫁给什么人家?高官显宦的内宅深院里,三四妾室是平常事——据我所知,施奎家中不仅有嫡子庶子,妾室也不算少。一个女子即使美貌,即使有才,她能在这样的内宅大院里自在吗?”
时穿叹着气,招呼自家姐妹上前,将刚才施衙内的求亲转述一番,而后解释说:“施家啊,内宅情况复杂,我是不看好这样人家的。可是这时代如此,男男女女大家都以为妾室满屋就是应当的婚姻生活,所以我不拦着你们,谁有兴趣,谁觉得自己能应付这场面,可以自告奋勇——当然,我绝对会在背后撑腰的。”
黄娥轻轻说:“崔妹妹刚才说高官显贵嫁不得,可是那个女子不期望一个安稳生活,我们这样的身家与家事,想嫁做普通人是不成了,不嫁士绅,嫁巨富豪商吗?商人重利轻离别,他们成年到头奔波在外,不知道在外面养了多少别室,独守空闺的日子好过吗?
嫁给你个读书人……唉,比如罗望京这种人,‘子系中山郎,得志便猖狂’,可以相濡以沫,可以共苦却不能同甘,那样财狼心肺的读书人岂是良配?”
崔小清其实比黄娥年纪大,黄娥称呼其妹妹,这是出于礼制——她是正妻,别人都得在她面前“伏小”,所以只要是时穿的女人,她都可以称呼为妹妹。
黄娥站起身来,冲时穿轻轻据鞠躬:“哥哥,休怪我刚才冲撞了,施衙内长兄确还是良配,即使进去做继母,也可以考虑——咱与施家利益纠缠,谁也离不开谁。施大郎有妾不要紧,儿女双全不要紧,有哥哥在,施大郎怎敢怠慢了咱嫁过去的姐妹。
更况且,施家的根本在海州,无论将来施大人在何处任职,施大郎都要留在海州守家业的。原本咱与施衙内关系密切,施家老大那里不免心有猜忌,如今只要一结亲,施衙内也不受家族排挤了,咱跟施家的关系也会跟亲密。
哥哥你想想,这门亲事能够让两家都满意,让两家都不敢轻视,这样相配的亲事,即使姐姐们青春貌美有才学,还有比这更好的吗?难道咱还奢望嫁入宫里吗?姐姐们都是经过苦难的人,有一段平静日子已经不错了。”
黄娥这么一说,崔小清愣了一下,坦然的回答:“我忘了你才是时家当家主妇,那些姐妹既然挂上时姓,录入时家家谱,原该是你这个当家主母操心婚事……如此,你做主吧。”
黄娥深深地看了一眼崔小清,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一贯小看了这位妙泰尼姑。崔小清是个极其明白自己需要什么的人,只看她在桃花观事件后,当机立断离开桃花观,借机返回自己家中,就知道崔姑娘对时机把握的非常敏锐。再后来,她不顾旁人的非议,选择做时穿外室,也说明这位崔姑娘很明确自己需要什么!
现在,崔小清借助谈论婚事,隐晦的承认自己正室的身份,避免的正面冲突——这说明对方很珍惜现在的身份地位,愿意为此妥协退让……
这时候,时穿也领悟了崔小清的暗示,他马上接腔说:“也是啊,算我瞎操心了。我听说古时候人们认为芹菜有毒,但有一个人偷偷尝了一下,觉得芹菜很美味,于是他郑重其事的将芹菜推荐给自己的领主,于是留下了一个词:芹献。
你们这些姐妹就是我心中的芹菜,我一点一点的浇灌你们,培育你们长大,不管别人怎么以为,我总担心你们受到偏见的影响,以至于这辈子得不到幸福……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让施大郎过来一趟,各位女孩儿都见一下,有看中他的,咱们再商议——我家的女孩儿宝贝着呢,可不能盲婚哑嫁。”
时穿这里说的话,其实在暗自责备褚素珍居然迫于情势,选择了一场失败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