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韦满,年纪极小的时候,就卖身在我们家,被分在我身边随使。我和他那时候年纪都还小,也没有什么男女之防,关系也算是亲近。只是,后来我渐渐长大,也就逐渐疏远了他。不过,陪嫁的时候,我还是把他给选上了。当时的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忠心。”
张易之终于开始渐渐意识到后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了……
“我和你父亲成亲一年多,那一年多的时间,可算是我这一辈子最为快活的日子了,我只感觉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刻,乃至每一个须臾,都生活在人间至乐的甜蜜里面。每一天,我除了用一双眼睛寻找着他的身影,注视着他的身影,就是盼望着他的身影。那种一时不见,就失魂落魄的感觉,我从没有体会过,但那时候却是感受得那样的清晰。后来,我们的孩子终于出生,看着六郎那稚嫩的模样,我悄悄地拿他和他的父亲比较一番,觉得这孩子长大以后,定然又是一个他父亲那样能勾走万千少女魂魄的男子。我的感觉,只有骄傲。”
“可是,就在我们两个喜气还没有褪尽的时候,你父亲忽然莫名其妙地病倒了。我当时真是急坏了,居然让韦满去找医师,然后家里来了好几个所谓的‘名医’,开了许多药方,施展了许多手段,不但没有见效,你父亲的病症反而愈见沉重。然后,终于有一天,你父亲躺在我的眼前,眼巴巴地看着我,撒手而去……”
韦氏并没有哭,她的眼中甚至都没有泪水。但她声音中透出的那浓浓的忧伤,令人闻之心悸。
“你这么年轻,永远也不能想象,一辈子至爱的那个人,就这样巴巴地在你的眼前逝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时候的他,面黄肌瘦,浑然没有了往日那顾盼生姿的风采,但他那眸子里流露出的那种深深的留恋,我至今历历在目。一闭上眼睛,我总能恍惚看见他在我身边和我说话……”
“而就在你父亲走后第三天,韦满找上了我,说要带上我一起逃走,因为张家本族一定会派人前来查究事实真相。我当时一听此言,心下就明白了,韦满害了我的二郎,害了我一家,但他之所以害二郎,都是因为我!”
张易之听到这里,猜测得到证实,心下反而一松。不管怎么样,这事情和韦氏,并没有关系,这就好办了。
“我大怒,命人把他给抓起来送官。我要让这个害死我丈夫的恶奴为他偿命!可是,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并没有人来应我的话,而他却在这时候,露出獠牙,将我抓走。”
“这以后,张家果然派人来追我们两个。本来,他要逃走并不难,因为张家终究不是官府。但我并不打算让他如愿,几次三番地偷袭他,让他大受影响。最后,他只好一咬牙,把我绑到了突厥。到了突厥之后,他已经是穷途末路,从家中贪墨所得的钱财早已花得一文不剩,他陷入了更加难过的境地。而我,虽然饿着肚子,心下却是前所未有地畅快,我只希望这时候忽然出来一队突厥骑兵,把他当成奸细,砍死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诅咒的力量,这时候真的出现了一队凶神恶煞的突厥骑兵。”
第486章 自责
“哦,你就是这样,被掳到黑沙城来的!”张易之听了一阵子,终于表态:“这样说起来,当初肯定是韦满那个恶奴用度害死了我父亲,和大娘你并没有什么关系。甚至,你自己也是受害者,因为这件事,被我张家误会,没了丈夫,又和儿子分别了这么多年。你又何苦如此自责,甚至不愿回大周呢?”
对于韦兰心的话,张易之是十分相信的。因为韦兰心实在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她撒谎,甚至还不如不找自己说这些事呢,反正也不可能有人来逼她提及这些往事。
“是我,是我害了他!我若不嫁给他,他不会那样年纪轻轻,就枉送性命,他和你母亲,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恩爱无比。又或者,当初我选择陪嫁人选的时候,没有把韦满那个孽畜放进名单里,也不会有事。甚至,我小时候若是不和韦满那畜生走得那样近,甚至找个借口把他给卖掉,你父亲都不会……总之,一切的罪业,都是我造成的。韦家不接受我,我不怨他们,你们张家误会我,痛恨我,更是理所当然。这些年,让我饱受思念的痛苦,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是我的报应啊!”
韦兰心嚎啕大哭,声音悲切,好像把许多年没有流的眼泪,都在这一瞬间催发了出来一般,怎么止都止不住。
张易之一阵无语,人善于忏悔,能发现自己的错误,是好事,不过,这人的逻辑,实在是太强了,纵然身为张道宁的儿子,他也有些目瞪口呆,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