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社会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和后世的妓女从良不一样,这时候脱籍从良不光是有银子赎身就行,还要在官府注销其贱籍,然后重新建立民籍。当然,如果只是一般的妓女,既然已经花钱赎身了,再花点钱,建立民籍的关节不难打通。可对于慕云飞而言,这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的名气太大了,简直整个神都城人尽皆知,很多事情反而不能单靠花钱来解决。
所以,张易之要真真切切地确认她的脱籍从良之心,才好为她去周旋。
“这么说来,你……”张易之本想对着慕云飞说话,奈何慕云飞此时已经是羞赧到了极致,把头深埋在古琴上,根本就不抬起来,张易之只好又转向了小月:“你家娘子早就有意从良了?”
一听得“从良”二字,小月那带着点稚气的俏丽面孔上瞬间浮现出无限的无奈与沧桑,令人感觉她不像只有十二三岁,倒像是饱经人间冷暖的成人一般。
“从良,谁不想?就算是凤栖楼的头牌又怎样?就算呼风唤雨,风光无限又怎样?就算锦衣玉食,腰缠万贯,又怎样?女儿家的青春就那么几年,感受着眼前的风光,再想一想几年以后的凄凉,谁又愿意在这风月之所倚门卖笑,任岁月无情地带走眼前的所有风光,最后落得个门庭冷落,想求得个粗茶淡饭而不可得的下场?而且,这地方是如此的冷漠,这里既没有亲情,又没有爱情,甚至都没有友情,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迎来送往。满眼看上去都是一张张笑脸,但那不过是虚假的酬酢。在这种地方,你不需要多呆,只消一个月的时间,看见的那些关于负心薄幸的故事就能写就厚厚的一本书。你说说,但凡是一个不是太过愚钝的女子,谁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张易之听得目瞪口呆,原来作为风光无限的行首,一言一行都能掀起波澜的慕云飞,在心底里也有如此多的无奈,她竟然是如此渴望着脱离目前的生活。要知道,天下的楚馆勾栏没有十万,至少也有八万,这里面的女孩子多如牛毛,个个做着梦都想爬到慕云飞今日的位置。她们却哪里知道,被她们视为终极目标的慕云飞,竟然一心只想脱离这金光闪闪的舞台。
“既然如此,我找你们鸨母说一声吧!”
小月的脸上露出“算你还有良心!”的表情,低头看了一眼一直把头埋在古琴里还没有抬起来的慕云飞,又说道:“不过只怕没那么容易。”
今天小月说了不少,很令张易之有种重新认识她的感觉。这小小年纪的女孩子,心智之成熟真不是凡人可比的,她的话可不能等闲视之。于是,张易之很郑重地问道:“何出此言?”
“那个老女人可舍不得放走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可是她手里头最茂盛的那颗摇钱树呢,她怎么肯轻易放手?”
“这倒也是!”张易之点头,“不过,人心总是肉长的,你们席妈妈当年据说也是这凤栖楼的一位红牌姑娘,后来年纪大了,才转而当鸨母的,应该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吧?而且,摇钱树,摇钱树,说来说去,重点还是在一个‘钱’字,只要有钱,肯花钱,事情总是能谈得拢的!”
小月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张易之,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你真的肯花那么多钱?那可是一个你想都未必想得到的大数目呢!”
张易之自然知道慕云飞的值钱程度。一个人能有多大的地位就有多大的价值,慕云飞如今可是凤栖楼的擎天玉柱,价值自然难以估量。这也是很多当红的姐儿都是年老色衰之后,才能脱籍嫁人的原因所在。她们当红之时,实在没有多少人能要得起。就算以张家二房的财力,想要单靠银子将慕云飞赎出来,也勉为其难……除非倾家荡产。
不过,既然慕云飞心中去意已决,就不一样了。凤栖楼自然可以强行留住慕云飞的人,但却留不住她的心。作为行首,他们也不能太过逼迫慕云飞做不想做的事情,到头来还是只能低价出手。既然注定要出手,自然是现在立即出手对于凤栖楼更为有利了。不然,一旦事情闹开,慕云飞的身价就会暴跌,最后变得和普通的青楼女子无异,这绝不是凤栖楼,不是凤栖楼的鸨母席妈妈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位神秘领家愿意看见的。
“说干就干,我这就找她去,你们且在这里候着,谈完了之后我自会来找你们。”
小月有些失神地看着张易之,嘴里讷讷地应了一声:“哦!”